第8段(1 / 3)

角瞟啊瞟,還是瞟見了他。那人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起來,正拿著他的衣裳嘖嘖有聲地自戀:“不是寫得挺好看的麽?洗掉可惜了。”

恨不得奪過衣裳勒死他。

“誰能想到,聲名赫赫的顧侍郎年少時還有如此一麵。”他眯起眼幽幽歎息。天色逾陰沈,壘滿書冊的書架在地上投出巨大的陰影,將嚴鳳樓整個都罩了進去。門邊的少年抬起眼,卻從他臉上依稀看見一絲笑容。

“嗬,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像是由此記起了什麽,嚴鳳樓連歎幾個想不到。

“什麽?”唯恐驚擾了陷進記憶中的他,杜遠山低聲探問。

他緩緩轉過眼來,隻在杜遠山臉上掠過一掠,就偏到了依舊下著雨的門外:“想不到,他會成為現今這個樣子。可是轉念一想,卻又理所當然。”

世人都知曉,如今富貴通天的顧侍郎是窮苦出身。卻沒有幾人會知道,當初的顧明舉究竟窘迫到何種地步。

“他的父親是個木匠,靠為人打製家具為生。至於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就過世了。”官場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滿朝文武,沒有成千大概也有上百,沒有顧明舉不知道家世的。但是能詳知顧明舉的,大概全天下就唯有他嚴鳳樓一個了。

他伸手朝杜遠山招了招:“過來坐吧。我不想把他的事大聲嚷給所有人聽。”

杜遠山的腳步還是虛的,一步一步邁過來,迷迷瞪瞪地,感覺像是在夢裏。

嚴鳳樓默默看著,卻沒說什麽,隻是讓他隔著書桌,在窗口邊的一張椅上坐下:“別怕,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他再小氣也不會因為這個把你滅口。”

杜遠山知道他是在故意說笑,勉強扯了扯臉皮,堪堪露出個難看的笑。

嚴鳳樓的笑卻真實得多,熹微的天光透過窗戶照到他臉上,一雙深潭般無波無緒的眼隱隱被映出幾許光彩:“他家境不好,一直都過得不容易。”

蒼梧是個窮地方,同蒼梧比起來,南安還能稱得上是富裕。窮鄉僻壤的地方,甚少會有人家打得起家具,所謂木匠也不過是幫著修修凳腳桌椅,一年難得有幾分收入。顧明舉的父親沒有再續弦,再者也湊不起來娶親的錢,於是父子二人始終相依為命。

童年時的事,顧明舉一直說得很少,隻說幸好莊裏的私塾是不收錢的,隻是先生的學問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總算是學會了識文斷字。

讀書院的錢是顧明舉自己掙的。那年頭,嚴鳳樓還靠著家裏寄來的錢買書花銷。顧明舉已經跑遍了南安的大街小巷幫著人寫信畫畫,教哪家員外家的小少爺認字識數。偶爾,還會在酒肆飯館裏臨時做個跑堂,或是哪家商鋪裏幫著記賬叫賣。隻要能掙錢,沒什麽是顧明舉沒做過的,他甚至還瞞著書院在賭坊妓院裏做過跑腿小廝。

聖人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人本不該跟那些下九流混在一起,但是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每每聽顧明舉繪聲繪色說起那些賭坊勾欄中的見聞,總招來一堆假清高的學子麵紅耳赤地聽。有人欣羨有人嗤之以鼻,說他敗壞了斯文。

這時他總不以為然,大模大樣拍一拍衣擺,挑了眉梢“切──”一聲冷哼:“清高又不能當飯吃。”

惹得嚴鳳樓拚命扯他的衣袖:“別說了,再大聲就把夫子喊來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旁人都睡了。他又躡手躡腳鑽進他的被窩,肩膀抵著肩膀,湊在耳邊把那些不能見人的事湊在耳邊細細說給他聽,花娘墨一般烏黑的發,雪一般滑膩的腰,還有……屏風後婉轉起伏的女喬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