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舉的笑容也慢慢湮滅了,一直淺淺笑著的眼中緩緩綻出一分落寞:“你還不肯原諒我。”
隔了許久,嚴鳳樓的聲音低低傳來:“你說過,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無從彌補。”
顧明舉執意擁抱著他,將臉埋進他披散的發間,用胸膛緊緊貼上他瘦弱的背:“鳳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懷裏的人一動不動。
他們之間毫無芥蒂地親昵談笑終隻能是一時,而不能維係一世。一旦觸碰到現實,便如江流上的水中月一般,輕而易舉就能破碎。顧明舉知道,往後再像這般抱著嚴鳳樓閑話家常的時光幾乎是不可能再有了,忍不住閉上眼,艱難地收拾著自己內心的哀傷:“謝謝你。我知道,這些年你年年都會去我父親墳上看他。”
日日上縣衙辦公雷打不動的嚴縣丞,每年都會在那個日子前後告假,說是要回鄉探望父母,實則每次都會路經他的家鄉蒼梧。他也曾悄悄回去看過,父親的墳邊被收拾得很幹淨,石碑兩邊還各自栽著一棵鬆柏。村裏的人說,年年都會有自稱是他舊相識的人來墳邊祭拜打掃。他不用猜,心頭浮上的第一個人就是嚴鳳樓。
顧明舉沒有如往常般留到入夜,長久的靜默後,他坐起身,站在床邊最後抱了抱嚴鳳樓,然後低頭,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
離去的時候,嚴鳳樓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可以再解釋一遍。”
顧明舉回過頭,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的決絕與深藏其後的矛盾。嚴鳳樓,這不像你。你向來講究是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從不欺人,更不自欺。
他麵朝著嚴鳳樓一步步向門邊退去,想用力擠一個笑容,嘴中越發嚐出苦澀:“鳳卿,我可以騙天下人,但我不能騙你。”
第七章
顧明舉走後,嚴鳳樓一切如常。
處理了兩三件公務,看了幾篇南安書院送來的學生文章。期間杜遠山來探病,兩個人興致勃勃地在屋子裏談了許久的讀書心得。聊到欲罷不能的時候,嚴鳳樓順勢將他留下來一起吃飯。飯後一邊飲著茶,一邊又從讀書說到字畫。直至天色漆黑,飄雪出言提醒,杜遠山才驚覺留得太晚,匆匆起身告罪:“學生耽誤了大人休養。”
嚴鳳樓的神色平靜得異常,吃著飄雪端來的藥,也不曾因藥湯的難以下咽而皺眉:“其實,該是我謝你。”
杜遠山聽不明白,他也不解釋,兀自倚在榻上,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飄雪送走杜遠山後再回轉,嚴鳳樓房內的燭火已經熄了,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應該是已經睡下了。跟了他四年,除了這些天來那位顧侍郎的連哄帶騙,飄雪第一次見他睡得如此之早。
之後幾天,始終不見顧明舉。
那位負責早起開門的小廝私下裏偷偷跟人抱怨:“你說怪不怪?從前也沒怎麽樣,可是這幾天一早打開門,沒看見那位顧大人,我就覺著不習慣了。”
府裏不少人都記掛著這位顧大人的好,出手大方,逢人三分笑,管他那些有的沒有的的風言風語,至少人家給的賞銀是貨真價實的。
他們三三兩兩圍在角落裏嘀嘀咕咕,飄雪路過聽見了,輕輕咳嗽一聲,他們便趕緊埋頭散了。府裏原本人就不多,少了顧明舉嘻嘻哈哈的笑聲,颯颯秋風裏,越發顯出寂寥。
嚴鳳樓的病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