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段(2 / 3)

往後,顧明舉來得更勤。一早嚴鳳樓還未起床梳洗時他就來,留下同吃一頓午飯,然後匆匆趕回驛館。嚴鳳樓午間用藥時,他又來,拖著長長的衣袖倚在門框邊,輕佻地開著飄雪的玩笑。及至夜間掌燈,嚴鳳樓閉眼睡下後,他才戀戀不舍地走。臨走依依話別,他每每都要低下`身給嚴鳳樓一個擁抱。絲毫不顧及他人的側目,他親昵地貼在嚴鳳樓耳邊一遍又一遍叮囑,要放寬心,什麽都別想。

嚴鳳樓聞言睜開眼。他低頭吻他的嘴角,用手掌覆上他的眼:“鳳卿,睡吧,有我在呢。”

第二天天明,縣丞府的小廝伸著懶腰打開門,他已早早候在府門外:“你家嚴大人昨晚睡得可好?”

在嚴鳳樓房裏總能看見飄雪。穿一身緋紅秋衣的女子不說話時靜美得恍如枝頭的紅葉。看見顧明舉來,她總陪著說笑兩句,周到地將茶水點心布置妥當,而後托詞告退。

顧明舉打趣說:“飄雪姑娘是越來越有縣丞夫人的樣子了,將來是要當一品誥命呢。鳳卿,我們可不能耽誤了人家。”

“呸!”沒走遠的女子聽見了,扭過身子重重啐他一口,“將來要是大人趕奴家走,必定是你這壞心的顧侍郎攛掇的!”

她跺腳賭氣,顧明舉指著她的背影哈哈大笑,嚴鳳樓坐在一邊,深深覺得丟臉。

縣丞府家丁不多,闔府上下總是靜悄悄不聞人聲。顧明舉躺在嚴鳳樓身邊,攬著他的腰迫他同自己一起午睡。連日被禁止處理公務,嚴鳳樓的睡眠稍稍有些好轉,隻是依舊睡不得多時便轉醒。醒來後兩人四目相對,彼此大眼瞪小眼,顧明舉把嘴湊過去作勢要吻,不解風情的縣丞眨眨眼,翻過身去給他一個無情的背影,以此抱怨養病時光的枯燥無趣。

於是顧明舉就自背後摟著嚴鳳樓說話。榮寵於聖駕前的顧侍郎有口吐蓮花的本事,朝中的各色離奇傳聞,大小官員的恩怨情仇,及至後宮深閨中的是是非非,從他嘴裏說出來,總多了一分生動傳奇,仿佛置了戲台子在眼前一幕幕活靈活現重演一般。

嚴鳳樓聽得入神,不知不覺回過身,落進他一雙星辰般璀璨的眼。

話題轉著轉著轉到從前,當年罰兩人留堂的夫子還在南安書院教書,年紀大了,酒癮越深。嚴鳳樓常提著酒去看他,他在醉後同嚴鳳樓說起顧明舉,當年顧明舉幹的那些混賬事他一件都沒忘。有的同窗沒有中舉,回到南安開了個小書鋪,生意不是很好,但是娶了個賢惠的妻子,現下有一雙活潑的兒女。

還有那個從前常來書院給兒子送吃的的大娘,他家兒子也中舉做官了,接她去了京城,去歲傳來消息,她得了重病,冬天的時候走了,老鄰居們都歎息,她的福澤太淺。

宴終有散,人終有盡。幾年風雨,回想時隻是刹那間的功夫,其中已然幾番生離死別。掰著手指頭算一算,昔時那些同窗的家人們,光是尚有往來的,就有不少已經故世。誰的母親,誰的妻子,誰的兄長,還有,顧明舉的父親。

房裏突然間就安靜了。

朝中傳說,顧侍郎不願旁人議論他的父親。一旦不小心被他聽見,那就要被他恨上,自此在官場再也混不下去。有心人在背後偷偷嚼舌根,這個顧侍郎可是個大逆不道的不孝子。當了官不將父親接來京城享福便算了,居然在父親亡故時連麵都不露一下,淚都不掉一顆,這滿天下,哪裏有這樣當兒子的?

難堪的沈默裏,嚴鳳樓再度背過了身:“我不該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