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為逝者過三七的時候,穿一身孝衣的大孝子才匆匆趕到。進山的路崩塌了,他冒著一路飛沙走石翻山越嶺而來,滿身都是塵土,那孝衣的顏色都快看不清了,隻一雙眼是赤紅的,仿佛真得滴下血來一般。他剛到墳前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因為,在此世間,他再無親人。
嚴鳳樓站在邊上冷冷看他,這一次,是顧明舉躲開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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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的是高相吩咐的事。”嚴鳳樓睜開眼盯著桌上躍動的燭火瞧,火光朦朧,跳著跳著,仿佛跳出顧明舉那張涕淚交錯的臉。
高相是故意的,故意不遠萬水千山把顧明舉召到跟前,交給他的隻是一件繁瑣而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暗示他,如若辦成,便有望擢升。前程和老父之間,顧明舉必須做個選擇。為人仆者,聰慧機敏都是次要,別無二心才是根本。
“他當日若不從,就沒有現在的顧侍郎了。”飄雪有感而發道。
嚴鳳樓隔著籠子梳理著八哥的黑羽,伶俐的八哥時不時回頭,用尖尖的喙啄著他的手指:“父親隻有一個,高相垂青的機會也隻有一次。不能說他做錯了,他隻是做得太現實而已。可是,我認識的顧明舉卻再也不在了。”
之後就很少再有書信,很少再交談了.慢慢地,彼此就疏遠了,知道音訊全無.
他的視線移到了桌麵上,看到一封封信件,眸中不由幾分黯然。
飄雪追著他的視線沈默不語,嚴鳳樓思索了許久,將那封被捏得皺起的信又慢慢拾起:“明天他會在南安書院門前等我,他說,想要同我一起好好看看南安。”
他沒說是什麽時辰,那便意味著,如若嚴鳳樓不去,他便會等下去,一直一直等下去。
“大人會去嗎?”
嚴鳳樓看著她不說話,飄雪獨自對著他笑著:“如果大人是要奴家拿個主意,奴家可不敢妄言,這得大人自己想。”
“他說,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也無從彌補。”離去的時候,飄雪回身想要替他將書房的門關上,嚴鳳樓坐在原地,手邊的鳥籠裏,那隻活潑得過分的八哥還在兀自跳個不停,“在他父親墳前,當他這麽對我高喊的時候,我不覺得生氣,隻是覺得,心痛。”
翌日,嚴鳳樓起得很早。南安書院前,空無一人。
睡不著的人最熟悉黎明。看著雪白的窗紙被熹微晨光一絲絲布滿,解脫與絕望也一絲絲地在心胸間蔓延開來。日出看多了,也無非就是那般的光景,便仿佛是紅樓之上的傾城佳人,人海茫茫裏無心一瞥是驚豔到了極致,娶進門來日日相對,就漸漸失卻了情意。
人都說,站在南安書院的後山看日出是最好的,看過後將永生難忘。嚴鳳樓在書院裏整整住了三年,卻未曾看過一次。因為顧明舉那個懶蟲起不來。有那份早起觀日出的雅興,他寧肯在早課前多替西城的商家多運幾趟貨。
嚴鳳樓體諒他,常比他更提早一刻起來,穿戴齊整了站在顧明舉的床前把他推醒,而後遞上一盆熱水。迷迷糊糊的顧明舉晃悠悠地舉著爪子,這邊劃拉一下,那邊劃拉一下,貓洗臉似的。
竊竊笑著的嚴鳳樓也曾想,哪天遞他一盆滾燙的沸水,也不知顧明舉是不是還會如此毫無設防地一爪子往盆裏按。隻是想歸想,卻一次都未付諸行動。有時想得出神,不自覺臉上透出幾許古怪。
清醒過來的顧明舉疑惑地問他:“你笑什麽?”
“沒什麽。”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