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侄女就不打擾伯父休息,先行告退了。”
書房裏的祖父並沒有回話,書房外溫和的女音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緊接著,一個滿頭華發的女子就在管家雲姑的帶領下離開了書房往府外的方向走去。
闕執墨與容成撫韻並不熟,隻在回到涼都那天在順華宮交還陛下鳳體之時與這位鳳霄三相之首的左相大人有過一麵之緣,但看那頭華發和背影卻可以肯定正是容成撫韻本人。
容成撫韻。
想起那張儒雅俊逸的容顏,闕執墨的腦海裏滑過了另一張臉龐,想起那張清俊與妖豔共存的容顏,她清冽的眼眸不由暗了下來。
“墨兒,是你嗎?”
就在這時,書房裏,低沉的聲音輕輕地飄了過來。
闕執墨聽到聲音,知道自己剛剛的閃神泄露了自己的氣息,趕忙伸手撣去衣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快步走進書房,然後對著坐在上首那個穿著素淨布衣,舉止顧盼間透著優雅氣度的白發老者跪了下來,紮紮實實地行了一禮,叫了聲祖父。
“起來吧。”那老者正是闕執墨的親生祖父,這闕府的太正君何慕顏,點點頭受了禮,端起桌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的餘光裏見她應聲而起恭敬地垂著手站在下首位置上,那張與之有著幾分相似隱約還能看出年輕時出眾風華的臉上滑過了幾分憂思,想了一會,才開口,“墨兒,你回到京裏也有好幾日了,在家裏呆得可還習慣?”
闕執墨看著容成撫韻離來,本來以為祖父會問她一些於其有關的話題,卻沒有想到聽到的卻是這個無關痛癢的話題,一時有些吃不準祖父的心思,便含糊著道:“家裏吃穿用度都比慶州好上百十倍,墨兒呆得自然是很習慣。”
何慕顏在闕執墨回府之前,執掌了闕家幾十年,自然聽得出孫女話語裏的含糊,也不以為意,隻是將一雙依稀清亮的眸子越過孫女,望向了書房外空曠的院落,雖然嘴角含笑眼神卻帶著幾分傷痛:“習慣就好……墨兒卻是一個好養的,我還一直擔心你住不慣這冷清的府第……”闕執墨看著祖父的表情,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也不由默然,良久才澀澀地道:“祖父不必擔心,墨兒向來喜靜,冷清一些才好呢。”
“你這性子倒是和你娘一樣,都是隨遇而安的,隻是……”何慕顏聽著回答,不由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女,似乎想起了什麼,平靜的聲音明顯起了波動,“這樣的性子卻是最容易吃虧的。墨兒,你可不能像你娘一樣,凡事隻為別人著想,就是受了委屈也硬忍著不說,最後……最後落得……”
聽著說到後來已經是幾度哽咽的聲音,闕執墨不禁想起了她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麵的娘親,心頭不由有些酸澀,搖搖頭甩去心頭的情緒,她輕輕舉步走近那個被悲傷氣氛所籠罩的老人,彎腰輕輕地扶住了他瘦削的肩膀,柔聲道:“不會的,祖父,孫女與娘親不同,孫女的眼裏沒有那麼多的忌諱,所以,不會像娘親那樣的……孫女一定會好好地活著,活著陪在您老人家的身邊……”
何慕顏感受著隔著衣裘落在肩膀上的手掌重量,歎了口氣,伸手輕拍放在肩膀上的手,搖頭:“好。好。我知道你與你娘是不同的……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去吧。”
感受著撫在手背上的冰涼溫度,闕執墨有些意外。
就這麼,讓她走了?
察覺到闕執墨的僵直,正閉上眼睛小憩的何慕顏有些不解地張開眸子看著她:“怎麼,還有事麼?”
“啊,沒事,孫女這就告退。”闕執墨回神,退後幾步,對著祖父行了一禮,然後慢慢後退,隻是,她還沒有走出房門,就被叫住了。
“等下。”闕執墨應聲轉頭,正好看到座位上的何慕顏坐直了身體,神情肅穆地看著她,“墨兒,我不知道你領了陛下的賞賜不辦差是為了什麼,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不管你做什麼,隻管去做就是,不必顧慮我。”
闕執墨怔愣了一下,等她回味過來之後,頓時覺得眼眶一熱,覺著似乎有什麼溫溫的液體要奪眶而出,她連忙抬頭,定定神,她轉頭看著坐在書房裏的祖父,認真地道:“即使墨兒做的是謀逆的事,祖父也不阻止嗎?”
“謀逆?”何慕顏聽著孫女略帶顫音的話語,嘴角翹了起來,眼睛裏的傷痛更加濃厚,“那又如何?若是墨兒真的謀逆,隻要你不死,我們就可以譴散家仆,離開鳳霄,反正這些年來,闕家的產業早就已經被我轉出了京外,隻是,這闕家的祖墳有點麻煩……不過,以我闕家的功勳,即便是皇家怪罪下來,也不會禍及祖宗……墨兒,你說,對不對?”
闕執墨聽著祖父鎮定地以著無關痛癢的語氣講述著打算,臉上緩緩泛開一抹笑,用力地點點頭:“對。那麼,孫女告退了。”
“嗯。”何慕顏應了一聲,然後看著闕執墨挺拔的背景漸漸遠去,直到完全看不見,才站起身走到了書房門前,視線在空曠的庭院裏繞了一圈,爾後,沉聲叫道,“雲姑。”
“在,老正君。”一身管家打扮的老婦人,仿佛鬼魅一般,應聲出現在書房的門外,“您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