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的創世父神為了調節自然行律,使四時順行人族安居,最弱竭盡神力而羽化而歸於混沌之中,至今四海六合八荒不再見父神的神跡。鳳九隱約也明白,像他們這樣大洪荒時代的遠古神祇,因為強大所以肩頭擔有更重且危險的責任,且大多要以已身的羽化才能化天地之劫,可東華一直活到了今天,她以為東華會是不同的,即使他終有羽化的一天,這一天也應該在極其遙遠之後,此時聽他這樣說出來,就像這件事不久後便要應時勢發生,不曉得為什麼,她覺得很驚恐,渾身瞬時冰涼,她感到喉嚨一陣幹澀,舔了舔嘴唇,啞著嗓音道:“如果一定要羽化,你什麼時候會羽化呢?”
安息香濃重,從探開的窗戶和未關嚴實的門縫中擠進幾隻螢火蟲,她問出這樣的話似乎令東華感到驚訝,抬手將她的衣領扣好,想了一陣才道:“天地啟開以來,還沒有什麼造化之劫危及四海八荒的生滅,有一天有這樣的大劫,大約就是我的羽化之時。”看了她一陣,眼中浮出笑意道:“不過這種事起碼要再過幾十萬年,你不用現在就擔心得哭出來。”
受這種特製的安息香吸引,房中的螢火蟲越來越多,暗淡的夜色中像是點綴在玄色長袍上的什麼漂亮珠子,東華素來被以燕池悟打頭的各色與他不對付的人物稱做冰塊臉,其實有些道理,並非指他的性格冷漠,而是那張臉上長年難得一點兒笑意,擠對人也是副靜然如水的派頭,可他今夜卻笑了這樣多,雖隻是眼中流露些微笑意或是聲音裏含著一些像在哭的痕跡,也讓鳳九感到時而發暈,他方才說什麼,她還是聽得很清楚,不大有底氣地反駁:“我才沒有擔心。”但聽了他的話心底確然鬆了一口氣,看東華似笑非笑地未言語,趕緊轉移話題道:“不過我看你最近手上再起什麼口子呀,怎麼還隨身帶著木芙蓉的花呢?”
東華聞言靜了靜,片刻,道:“你怎麼知道在我手上長起口子?”
鳳九額門上登時冒出一滴冷汗,按理說東華受傷長起口子的事除了他近旁跟侍之人和當年那隻小狐狸,沒有別人曉得,連與九重天關係貼近她的姑姑白淺都未聽聞過,更遑論她,幸而天生兩兮急智,趕緊補救道:“噗,木芙蓉花不是”專治手背崩裂嗎?裝模作樣的探頭去看她手中餓白瓷碗,“這個花泥是你自己做的呀?做得還挺均勻的。”
東華邊勻著碗中剩下的藥膏連連垂眼看她,道:“從前我養了隻小狐狸,是它做的。”
鳳九違心地誇著自己轉移東華的注意力:“那這隻小狐狸的爪子還真是巧,做出來的花泥真是好聞.......你幹嗎把花泥往我臉上抹?”
帝君半附身在他臉上蹭著花泥悠然胡畫一能,語聲泰然至極:“還剩一點兒,聽說這個有美容養顏的功效,不要浪費。”
鳳九掙紮著一邊躺東華的手,一邊亦從白瓷碗中糊了半掌花泥,報複地撲過去齜牙笑道:“來,有福同享,你也塗一點兒——”順勢將帝君壓在身下,沾了花泥的手剛抹上比均的額頭,卻看見帝君眼中再次出現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幾隻螢火蟲停在帝君的肩頭,還有幾隻停在向前的枕屏上,將屏風中寒鴉荷塘的淒冷景致點綴出幾分勃勃的生機。鳳九還跪在東華身上,一隻手握住帝君的胳膊壓在錦被中,另一隻手食指掀開他頭上的護額擱在他的眉心,第一次這麼近的看東華的眼睛,這就是世間最尊貴她曾經最為崇拜的神祗。她驀然驚覺此時這個姿勢很要不得,僵了一僵,帝君被她推倒沒有絲毫驚訝,緩聲道:“不是說有福同享嗎?怎麼不塗了?”語聲裏從容的用空著的那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要離開的手指放在自己臉上,整套動作中一直坦蕩的凝視著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