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結果,其花為白絨狀,其葉亦稍不同,眾人嘲笑。李家堅信不移,請看來年,而來年如故。一王姓客人過而笑曰:此非瓜蔞,乃天花粉也,藥材在根部。此客號稱無所不知。

我所植,果實逐年增多,李家仍一個不結。我甚得意,遂去破繩敗枝,購置新竹竿搭成高大漂亮架子,使之向空中發展,炫耀於眾。出乎意外,今年亦變為李家形狀,一個果也沒有結出。

幸有一部《本草綱目》,找出查看。好容易才查到瓜蔞條,然亦未得要領,不知其何以有變。是肥料跟不上,還是日光照射不足?是種植幾年,就要改種,還是有什麼剪枝技術?書上都沒有記載。隻是長了一些知識:瓜蔞也叫天花粉,並非兩種。王客所言,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然我之推理,亦未必全中。陽光如舊並無新的遮蔽。肥料固然施得不多,證之李家,亦未必因此。如非修剪無術,則必是本身退化,需要再播種一次新的種子了。

種植幾年,它對我不再是新鮮物,我對它也有些膩煩。現在既不結果,明年想拔去,利用原架,改種葡萄。但書上說拔除甚不易,其根直入地下,有五六尺之深。這又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灰菜

庭院假山,山石被人拉去,乃變為一座垃圾山。我每日照例登臨,有所憑吊。今年,因此院成為髒亂死角,街道不斷督促,所屬機關,才撥款一千元,雇推土機及汽車,把垃圾運走。光滑幾天,不久就又磚頭瓦塊滿地。機關原想在空地種些花木,花錢從郊區買了一車肥料,卸在大門口。除院中有心人運些到自己葡萄架下外,當晚一場大雨,全漂到馬路上去了。

有一戶用碎磚圍了一小片地,揚上一些肥料。不知為什麼沒有繼續經營。雨後野草叢生,其中有名灰菜者,現在長到一人多高,遠望如灌木。家鄉稱此菜為“落綠”,煮熟可作菜,餘幼年所常食。其灰可浣衣,勝於其他草木灰。故又名灰菜。生命力特強,在此院房頂上,可以長到幾尺高。

選自《光明日報》,198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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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

楊憲益

楊憲益(1914~),安徽泗縣人,翻譯家、作家,著有學術著作《譯餘偶拾》、《零墨新箋》,等譯有《紅樓夢》、《儒林外史》等。

金魚雖然隻是一種供玩賞的東西,但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看到我國文化的豐富多彩和勞動人民的智慧。

金魚和菊花或茶葉等,推其起源,都是經過我國勞動人民的仔細選種培植的結果,這些東西都有了很大變化。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沒有像我們那樣種類繁多的菊花,也沒有我們那樣分門別類的茶葉,金魚更是我們培育的獨特產物。

當我們走進北京中山公園,看到那些多種多樣的金魚的時候,我們不禁為我們悠久的文化傳統感到驕傲。

中國一句古話:“智者樂水”,就是說,有智慧的人從流動的水可以悟出許多真理。所以孔子看到東流的河水就感到宇宙的永恒和人生的短暫。觀賞水裏的遊魚更是智者的消遣,所以古代的哲學家莊周和他的朋友在觀魚時曾作過一次有趣的辯論:“看呀,水裏的遊魚多麼快樂呀。”“你不是魚,怎麼會知道魚的快樂?”“你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

我們還可以舉出其他有關觀魚的古代故事,但觀賞遊魚成為一般人民的愛好,則似乎是在唐宋以來才開始的,可能這與封建社會中市民階級的興起不無關係。從古代圖畫的記載也可以看到這一點。宋代的“宣和畫譜”裏才開始以“龍魚”為畫的一門。在這本書的序論裏它提到過去畫家總是把魚畫為一種食物,放在廚房裏或飯桌上的。在五代時才有一位姓袁的畫家,以畫魚蟹著名。後來又有一位畫劉也是以畫魚得名的。從五代到北宋末年書裏一共舉出八位畫魚的畫家。所以圖畫以遊魚為題材大概是在這時,也就是說公元10世紀左右才開始。養金魚當然又應該是以魚為玩賞物以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