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人太多,不好。”尹執心冷冷地說。

“隻是這一個時間人多,下一刻未必。”鬱傑的聲音勉強和藹,也並不溫暖。

“早知道,有機會,該走沒有人走的,容易的路。”尹執心輕輕地碰了幾下方向盤中央,喇叭聲叫囂著嚇退了擋路的學生。他們散開又聚攏。

“不需要早知道,不需要有機會,沒有該走的路,隻有要走的路。容易或是困難,抵不過我甘願。尹執心,停車!”鬱傑知道自己的聲音寒得透頂,她不想身邊的人更冷,隻能自己要求離開。

小車就這麼停在路中央,車上下來年輕的大學講師,陸續有學生興奮地叫:“老師,您沒有回家?”

鬱傑略微點頭,嘴角勾著假笑,美目望前,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有男生在大叫:“哎!這車怎麼停在路中央啊!太沒有公德心……”跟著有許多人附和指責的細碎聲音。她回轉頭,看見尹執心的車一動不動,還停在她下車的地方。

歎息著跺腳,鬱傑急速回頭,拉開車門,彎腰低頭,看見麵容孤清眼圈微紅的尹執心,筆直地坐著,兩眼看定方向盤,如女神塑像。

“執心,下車,坐那邊。我來開。”她柔聲說。

尹執心冰冷的眼神閃了一閃,解開安全帶,緩緩地下車,身上月白色絲綢連身裙的褶皺隨著動作瞬間展平,柔和地反射著樹影間斑駁的日光。

周圍前仆後繼議論著公德心的男生女生忽然看見一個白得發亮的女人從駕駛室現身,都沒了聲響,連路也走得慢了。

尹執心隻是站著,不發一言,沒有任何動作。鬱傑托著她的手肘,牽引她坐上副駕駛位,自己才上車,在學生們的觀望中開車離去。

“對不起。”鬱傑低順地道歉,一邊看著前路,一邊微側著臉打量尹執心的神情。

“專心開車。”尹執心冷冷地說,偏頭看向車外。

“去我的宿舍,好嗎?”鬱傑歎著氣,盡量溫柔地問,埋怨自己不該心浮氣躁。

尹執心沒有回答。

這就是默許了。

單身教職工住的是老式的紅磚五層樓房,以前是用來供給蘇聯專家住的。一排十棟,每棟有三個樓梯口,樓梯兩邊是對門的兩戶一房一廳人家。這種樓房雖然舊,但牆體厚實,冬暖夏涼,而且建於校內林陰之中,幽靜深遠,比許多高級住宅小區更有學院派的優雅。

鬱傑分到一個三樓的單位,不上不下,不冷不熱。尹執心每次跟在她身後上樓梯,冰冷的眼睛裏會有溫熱的氣息氤氳——如果這是家,多好?安靜,清幽,簡單,有她。

可惜,不是。

但鬱傑布置得很像一個家,該有的都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雙雙對對,連枕頭也是,雖然尹執心從未在此留宿過。

“帶我上來,要說什麼?”尹執心站在客廳中央,眼光追隨著走來走去倒水拿水果的鬱傑。

“給你答案。”鬱傑笑著把水遞到尹執心麵前。“坐下,聽我說。好嗎?”

尹執心雙手接過,是稍熱的溫暖,她就這麼捧著水坐在鬱傑深藍色的棉布沙發上,眼睛一直看著杯裏回旋的水汽。

鬱傑蹲在尹執心麵前,輕輕說:“我沒有愛上蘇航,因為我愛你,尹執心。”

尹執心睫毛扇動,冷冷地回應:“如果她比我先出現呢?”

“我還是會等尹執心出現,然後愛上尹執心。”鬱傑明媚的聲音蒙上一層柔軟的棉絮。她在路上已經想明白,尹執心為什麼這樣問。

“執心,我愛你。”她再次說。

一滴從冰寒中誕生的溫熱水珠落進杯中,水汽彌漫至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