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了,畫布裏仿佛住著惡魔,總勾得他無端失去控製。
有些東西畫出來,他毫無印象,像是另一個人借了他的手,在畫布上肆意塗抹。
孟元見卓一心緒不高,自己心情也低落下來。
他最近借著在安全小組工作,一直在暗中調查蘇家,蘇平、蘇景仁。
知道的越多,壓力就越大。
蘇景仁是龐然大物,而他孟元,隻是微塵一顆。
這個比方有點誇張,不乏帶有孟元的妄自菲薄,但本質上卻一樣,無法抗衡。
隻是,孟元一定要抗衡。五年前的仇,他不能不報。
蘇家實力雄厚,的確給他帶來壓力,但並不能讓他絕望。
力量相差懸殊又如何,他不會去做蚍蜉撼樹的傻事。他如今已不是初生牛犢,知道很多蠻力辦不到的事,多動動腦,說不定便能辦到。
讓孟元絕望的,是另一件事。
是卓一手上拿的這幾張紙。
卓一手上拿的,是一份教程。
他耗費了幾天時間,精心繪製,務必要扭轉孟元對這個世界某些方麵錯誤的認識。
這份教程,它有個通俗的名字:春宮畫。
卓一臉色有些紅,舉著幾張紙的手微微發顫。但他強迫自己鼓起勇氣,直視孟元。如果他都不能正視,又怎麼教導弟弟?
孟元看著卓一這幅緊咬下唇、英勇就義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接過畫。
卓一畫的很簡略和隱晦。
幾乎脫離了教程所應該具備的現實性,有些接近印象派。孟元從頭看到尾,可以肯定,他哥畫這些東西,一定摻雜了不少想象與美化。他很懷疑,卓一懂的,有沒有自己多?
卓一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看著孟元。
他等待孟元的恍然大悟。
卻沒等來。
孟元半天沒抬頭。他在想象卓一畫這些東西時的模樣,一定是羞紅著臉、緊張咬唇……孟元想著想著,就感覺身體有些發熱。
等他終於抬頭時,看到他眼中明亮,仿佛燒著兩簇小火苗,卓一欣慰地鬆了口氣。看來,還是有些效果。
他稍稍放心,就想留下孟元獨自體悟,他自己走到角落的畫架,隨意塗鴉。
也隻是做個塗鴉的樣子——他什麼都畫不下去,眼睛一直瞟著孟元的反應。
孟元本來還有些不確定卓一的用意,現在卻不懷疑了。
他發熱的身體又漸漸涼下去,心裏有些失落,嘴巴微微發苦。
哥,我不是孩子了。
早就不是了。
我的心思,你是不能懂,還是不願懂?
……
楚鐸也很想問鄭天一句:我的心思,你為何總不懂?
和氣生財,道理多麼樸素,為何你也不懂?
鄭天沒做別的,隻是砍了一根手指。
這根手指,自然不是他自己的,說來還是熟人的——唐虎的。
唐虎約莫算是收歸於楚鐸手底下,按說是一家人。鄭天就算閑極無聊要鬧事,也不該鬧到自己人那裏去。
但鄭天覺得,一家人,也要講家規的。
唐虎不聽話了,就該挨教訓。
唐虎也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隻不過這個月交上來的“供奉”少了些。
風水輪流轉,自從認了楚鐸這個靠山之後,唐虎總算也體會了一把交“保護費”的感覺。
如果這黑道江湖也是一個金字塔,唐虎以前在中遊,他隻顧著踩腳下,踩得自得其樂,甚少想起來往頭頂上看看。
現在他不得不看清了:楚鐸就站在頂端,笑盈盈望著自己這些人在他腳底下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