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力,花在什麼上麵,都是可以看到結果的,花在忍受和煎熬上的,多半看不到。
看過那麼多與痛苦有關的影像作品後,我漸漸覺得,用影像表現出來的痛苦,其實都不是痛苦,甚至,有可能恰恰遺漏了痛苦。
因為,影像有它的不足之處,它是給第三者觀看的,所以它是敘事的、斷裂的、跳躍的、提綱挈領的,它隻攫取那些對它有用的情節點,因為觀看的人隻要這些對自己有用的點。就像《深海長眠》和《潛水鍾與蝴蝶》,主人公出於種種原因癱在了床上,在它們的原型人物那裏(兩部電影都根據真實人物的經曆改編),時間一定非常緩慢,他們生活的主要部分,就是床上的靜默時光,還有那些難以啟齒的種種不便之處,而一旦成為電影,我們感興趣的,我們看到的,隻是他們和周圍人的交往、感情糾葛,他們的感悟仿佛詩,他們的時間也過得飛快,五年、十年、三十年,隻要打上一行字作為提示,就過去了。真正的痛苦,其實被影像遺漏了。
就像四川汶川地震,它適宜呈現在影像中的,隻是那些有情節的片段,得到了撫慰的悲傷,感激的笑容,搬運救災物資的場麵,和慰問者握手時的欣悅。而這些場景都隻是情節點,都會過去,身在其中的人,還要獨自麵對重創之後漫長的煎熬。
人生的大部分,都是沒有情節的煎熬。有的時候,我很想知道,別人是怎麼度過那些沒情節、無意義的煎熬的。經曆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那些人,知道這事沒完,還有第二次,窗戶玻璃上貼的防空襲的紙條都沒清理幹淨,果然又來了――這次更壞。那中間的幾十年,都是怎麼過來的?被後世當作戰爭史詩中的一個一個人,是怎麼麵對瑣碎的日常生活和並沒因為戰爭而得到豁免的種種煩惱的?那種煎熬,是不是甚至會形成一種慣性?如杜拉斯說她母親:“一輩子都在為第三次世界大戰儲存魚子醬。”她到底沒等來,好像樓上的第二隻鞋子終於沒落下來,她擔驚受怕地過了一輩子。
還有生老病死,還有生命中最糟糕的際遇,自己的錯誤決定,那都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戰,也不是外星人入侵,那是肯定會來的,遲早要來的,而且都不是電影,不是幾個鏡頭就能結束得了的,中間的日月流年,時時刻刻,都要熬著。潮水一樣的訪問慰問的人走了,更長的時間裏還是得自己挺著,痛苦酸楚,都是真真實實地體現在自己身上。經曆過這些的人,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是在自己身上,所以想不到,到了自己頭上也就明白了,人的忍受力真是無限的,從前,粉紅嬌嫩地依傍在父母親身邊的時候,想也想不到的那些事,黑白分明的世界觀裏永遠容不下的那些事,最後也都忍過來了。
人的精力,花在什麼上麵,都是可以看到結果的,花在忍受和煎熬上的,多半看不到。人類大部分的勇敢和力氣,並沒用在衝鋒陷陣和經天緯地上,而都是用在這些看不到的地方。人生,猶如尤金?奧尼爾所說,是“進入黑夜前的漫長旅程”。所以我們需要各種影像,因為即便在它表現痛苦的時候,它也設法遺漏了真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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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史】
人生太長了,而且沒有一勞永逸,這世界有的是手段,刺激人們以不停的勞動,來供養它的繁榮。
張柏芝複出,以每部一千萬的片酬,接下黃百鳴的電影《最強?質?2011》,卻辭演對她有提攜之功、知遇之恩的爾冬升的電影《大魔術師》,爾冬升多年好友兼搭檔方平的一番話卻顯得意味深長:“老實說,大明星哪個不貪錢?……現在所有的大明星都那麼貴,我們這些幕後很慘的。”
方平的不平之感,自有來曆,三年前,張柏芝的片酬,不過300萬,三年後,卻暴漲三倍。有人將此歸結為有號召力的女演員的稀少,以及張柏芝在隱私照事件中的剛烈表現對她影響力的提升,當然,她的進化、她的不可複製性,是她片酬暴漲的原因,隻是,將這種分析放到明星片酬紛紛暴漲、廣電總局甚至表示要限酬的背景下,仍然不算完整,完整的原因,或許是,有定價權的明星,要在通脹的時代,重新確定自己的價值。
一部金錢史,就是不斷重新確定價值的曆史。要想更方便地窺看這過程,明星片酬,真是個很好的樣本――他們的錢,總是在明處,而且總是最先被時代起伏所影響,頂級明星的片酬,則是這個樣本裏最敏銳的部分――他們往往是重新定價的領頭人。
1917年,頂級女明星瑪麗?璧克馥的片酬,達到35萬美元,同年,卓別林的片酬,達到100萬美元。這個標準維持了好些年,有起伏,但起伏不大,直到1963年,伊麗莎白?泰勒在這一年,憑借《埃及豔後》創造了新標杆,她拿到了100萬美元片酬,十年後,馬龍?白蘭度因為《巴黎,最後的探戈》,拿到了300萬美元。
此後,卻是急弦繁管,片酬增加的速度,越來越快。1991年,施瓦辛格憑《魔鬼終結者2》,獲得了史上最高片酬――1500萬美元,這個紀錄迅速被刷新。1996年,哥倫比亞為金?凱瑞的《王牌特派員》開出了2000萬美元的片酬,讓他成為2000萬俱樂部第一位會員。大牌演員參與票房分紅也漸成常態。到了2010年,《福布斯》列出的好萊塢收入最高的十大男女演員,排在第一位的約翰尼?德普和桑德拉?布洛克的收入,分別是7500萬美元和5600萬美元。這個收入不是單純的一次性片酬,還包括了票房分紅和廣告收入,但顯然,頂級明星的金錢標杆,已經越來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