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他媽會特別注意不要讓這種事發生在他眼前,不過有時候還是躲不開。而另一方麵,他爸覺得這是一件很值得在孩子麵前說的事,以顯示出他自己依舊是一家之主的權威。打出來的權威。

這不是什麼成功的家庭教育,唯一讓唐銳明白且確定的是,他不喜歡他媽被打。

唐銳第一次和他爸動手,是在他上了初中之後。那年唐銳十一歲,被他爸一把抓住從房間裏摔了出去。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是除夕,還下了雨,他滾下樓梯摔倒在樓下,渾身都濕了,冷得要命。事情鬧大得鄰居報了警,警察來之前他爸就把家裏的錢都拿上走了。那一年的春節他就和他媽兩個喝了整整半月的粥。

這一次給唐銳的教訓是,等有了把握再動手,不然隻會搞得自己更慘。

第二次他就贏了。那是初二下學期,他爸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又開始問他媽要錢,唐銳操起一把椅子,直接砸到了他身上,然後用散了架的椅子腿把他打出了家門。

那次沒人報警,之後他和他媽好好地過了一個月沒有他爸的日子,然後他爸又死皮賴臉地回來了。唯一的變化是再也不當著他的麵動手打他媽。

那也是第一次唐銳覺得自己特別有用。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初三。

“我初三的時候其實就不想再讀了。”唐銳說,手裏的啤酒已經不再冷了,林晴天默默地把鋁罐從他手裏拿了出去。唐銳縮著身靠著假山坐著,卻又把腿伸出來。“高中學費更高,而且讀完了還得再讀,還得好幾年,這要什麼時候才到頭?”

“所以那時候我就經常逃課,到學校外麵,那時候也認識了一些人。”他從眼角瞟了一眼林晴天,林晴天還是挺淡定的樣子。“我想著我能找點什麼事做,不過那時候我才十三歲,又根本不想幹那些苦力的活。所以就……和一幫人混著。有時候也會鬧出點事……”

林晴天總算是明白看起來像個好學生的唐銳在對上章立的時候怎麼會那麼有經驗了。他想著那時候看見唐銳打工的樣子,忍受著肮髒的環境低廉的薪水。十三歲到十五歲的他,所想所為幾乎就是兩個人,林晴天百感交集地說不出話來。如果他遇見十三歲的唐銳,也隻會當他是不良少年之一。

遭遇了那樣的變故之後,沒人看見的地方,他就那樣自己拚命地長大。

“反正,到後來還是被我媽知道了。老師叫她到學校,說我再逃課就要把我開除。”

林晴天想,那對徐玉珍肯定是晴天霹靂。唐銳的表情也因為記憶而變得悻悻然。

“我長那麼大,那是我媽第一次對我發火。她問我,我是要像我爸那樣嗎?如果我要那樣,那她一輩子就都毀在我們兩個人手裏了。”

那是唐銳第一次聽說父母的故事,相戀,私奔,所托非人,覆水難收。

“如果沒有我,我媽也許就能更徹底地擺脫我爸,重新開始。可是有了我,事情就不一樣了。”

“所以,那天遇見露露,我想幫她,就去找了歐陽。”唐銳停頓了一下,假山沉重的影子落在他臉上,“但最後還是你幫了她比較多。”

林晴天搖頭。

露露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唐銳為她做過什麼,但唐銳也完全不是為了她。

“別……”林晴天說:“別覺得是你對不起你媽媽,覺得是因為你,你媽媽才……你媽媽不會那麼想的。沒人會那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