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被,又墊著狐狸皮毛。文妃弦撐著身子,望窗外的景。“玉娘,你怕是把家當都置著車上了吧,好一張毯子。”
“喜歡就拿回家裹著。”端玉娘倒一杯暖茶,遞與文妃弦。這張毛皮大毯,要了九隻雪狐的姓名,皇家都不定得有,端老板專門托了西域的關係才求到,原本就想著送給妃弦,可知曉她的性情,遲遲未送,現下倒用了個正好。
“不要,我還是喜得曬過太陽的棉被。”文妃弦抿著茶,淺笑。
馬車繞著宣河走,把熱鬧都網盡了。潘郎靜靜的坐在車內,隨端玉娘和文妃弦唱和,心突地一疼,沒來由的慌。文妃弦伸手握住潘郎的腕:“小潘郎可是乏了?跟我們一塊兒不好玩吧?”
“沒有,今兒最高興——”
“回去為娘給你做白菜丸子湯可好?”
“極好。”潘郎撫平了文妃弦額前的亂發。“累嗎?”
“不累。”文妃弦盈盈笑著,臉白過了雪。過了一響又沉吟著:“玉娘,我還想去個地方。”
“哪兒?”端玉娘頓了剝桔子的手。
“侍郎府。”
車內的安逸,滅了。端玉娘歎笑:“這麼些年你還是忘不了他啊。”
文妃弦捧起了端玉娘的臉,低語:“總要有個了斷不是。看一眼就斷了,劃算。”
端玉娘咬唇:“允你斷。隻是從這兒駛過去,少說得半個時辰,你歇下,到了我叫你便是。”
“好。”文妃弦緊了緊厚裘,睡到端玉娘的懷裏。這無塵無礙的臉,稀罕到了命裏。
侍郎府,工整得逼人。端玉娘沒叫醒文妃弦,沒叫醒,就這麼去了,不知那不算好的緣斷得淨了沒有。潘郎不說話,下車抱過了文妃弦。還暖著的人,沒了聲息。“娘,我們回家了。”他說著,說給自己聽。
潘家雜貨貼了白貼,才十六歲的潘郎束起發髻,褪盡了青澀。日子如往常,隻是少了一人,沒人惦念,亦無人責怪。
“潘郎,你若是難過,哭便是!我不信男兒有淚不輕彈!難過自是要哭的!古訓最迂!”季城初哇哇大哭。
姚悠語心疼得很,把城初攬到懷抱裏。“好了好了,有我在呢——”
“我幫不了潘郎——”
“不用你幫我。”潘郎揭去了城初的淚,微微笑道:“沒什麼可哭的,人無非一死——”
“我知你難過。”季城初掙了姚悠語的手,拚命晃著潘郎,像是要把眼淚晃出來般。“不要你憋著!”
“不若你替我哭好了。”潘郎坐回櫃台,成了真正的當家。
季城初如約賴在潘家雜貨哭足三天,姚悠語就恨足潘郎三日。之後再和好,三人一樣歡笑。
“以後不用替涼笙上妝了。”端玉娘瘦了一圈兒,人愈加的刻薄了。
潘郎應好。風徹館的花魁已經換了人,如今,南風也定然要輪一回,無非是貪個新鮮。習慣使然,潘郎還是會去涼笙處坐一坐,在他那兒仿是什麼都不用想,連消沉都自在。
“雲片糕好嗎?”涼笙倒上茶,溫良。“現下我沒侍奴了,也差不動龜奴,潘郎來看我倒是感激得很。”
“我也感激。”潘郎咬著雲片糕,說一個感激。涼笙不問他文妃弦的事,不說苦,不言痛。那日,他枕在他的膝上,睡足一個時辰,安穩。這些日子以來,最安穩的時候。
“再有半年澤櫟就該出閣了,我跟端老板打了招呼,下月就離這兒——”
“涼笙的盤纏足了?”潘郎走到涼笙靠躺著的軟榻麵前,躺到涼笙的腿上,撒嬌得硬氣。
涼笙無奈笑道:“以前你總端得大人舉止,我還以為你不會柔軟。”
“涼笙可好去江南?”潘郎看著涼笙的臉,這張臉他描了五年,每個紋路都清楚,可惜,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