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苗凱的童年(二)(1 / 2)

即使是這樣的日子也沒過上多久。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這種困頓和沒有希望的人生。我繼母跑了,留下了三歲的弟弟,一句話都沒有說。維族女人骨子裏的浪漫讓她在我爸這裏嚐盡苦頭,可她選擇了更浪漫的方式去解決這一切——逃亡。這件事對我爸的打擊非常大。在他看來,這種方式完全匪夷所思。他是一個文人,又不是無賴,他完全可以用一封漂亮的信封裝著措辭優美的離婚協議來解決這一切。可她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因為任何漂亮的詞句都無法解決殘酷的現實——總要有人養孩子。我爸不會想要弟弟,但也付不起撫養費。這個維族女人隻能選擇逃亡,她並不願一輩子窮困到死,還帶著一個三歲的拖油瓶。人萬一至窮至困,親情也吹彈可破。

我爸需要請保姆照顧弟弟的時候,才發覺當年和我媽離婚是錯的,尤其是沒有撫養費的情況下。於是在我又要被我媽接走吃肉的前一天晚上,我爸寫了一張紙,上麵是我需要背下來講給我媽聽的台詞。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劇本,也許是我演藝事業的啟蒙。我按照我爸的要求背了下來,還適時地輔以嗚咽撒嬌。第二天在我狼吞虎咽了半桌肉之後,我向我媽開始了我的首秀。悲劇的是,在我還沒來得及背完台詞的時候,我媽就打斷了我。她紋過的眉毛向上高挑,打過摩絲的頭發一絲不苟,法令紋因為癟嘴而過於明顯,她說:“早知道你跟你爸不會學好,現在都學會騙錢了!”每一個字都很清晰,每一聲腔都很純正,每一句音都很震耳。我是真的哭了。

她厭棄地從包裏抽出一遝錢,甩在我的麵前,粗聲粗氣地說:“吃完讓司機送你回去!吃沒吃相,這麼大人了……”我收好錢,一邊哭一邊打包好所有的剩菜,跟著司機回到了家。我爸見到我拿回的錢終於開心地笑了一場,第二天就找了一個保姆。保姆很年輕,負責做飯和照顧弟弟。我爸可以安心上班,我也可以好好寫作業。實際上,我爸上班並沒有事情可做,他曾經在維族女人離開時發狂要寫一本長篇小說來分解女人的怪異,後來在日複一日的柴米油鹽和照顧弟弟的日常瑣碎中消磨殆盡。我也並沒有作業可寫,重點高中與我無緣之後,大學也幾乎要與我無緣。我隻是做做樣子,浪費一下時間。我隻對音樂和籃球真正感興趣。我媽的卡拉ok廳早就與時俱進地變成了一間大型演藝酒吧。她並不常去,我比她去得還勤,和裏麵的幾個樂隊都很熟。音樂能讓我忘記所有的事情,我越來越沉迷。高考自然是一塌糊塗,我媽通過關係把我送到了小城,一個完全沒有名氣的不入流學校。我媽說她老了,隻剩下錢、剛硬的麵相和一個不爭氣的我,可我對幫她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