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看到充滿希望的、陽光向上的英雄,而不是同樣擁有難堪的過去和自己的煩心事的普通人。
倒是我自己,我發現和主人在一起久了,連牧師聆聽告解的活計都能做的順手。
“現在想來,當時的我真是個惡棍。”他埋首在雙手間,“以為這世間一切美好都該屬於我,每日糾集起一群同樣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在城中閑逛,諸神在上,我都做了些什麼啊?但沒有人製止我,因為我是首席執政官的兒子。後來我遇到了他,我想我一瞬間就沉淪了。”
我歎了口氣。這故事毫無新意,數千年來反反複複地在天空下上演。在術士的血脈還未覺醒之前,他們的魔性魅力往往已招來災禍,為這魔力外化於無形的致命吸引力所迷醉的人們對未覺醒者做出怎樣可怕的事都不足為奇。年幼的時候我曾經在船隻停泊期間去圍觀過所謂的淨化,那當真是名美得傾國傾城的女子,即使慘遭折磨也依舊楚楚動人。我聽著路旁的閑言碎語,說多少個大人物為了搶奪她而指揮著領地裏的農民揮舞著糞叉打得血流成河。直到七神殿將她捉來,宣稱她是無底深淵來的魅魔,要將她活活燒死。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那個無辜的女人在烈焰中覺醒,來自地獄的黑火攜著她的仇恨與憤怒燃遍了整個廣場。驚怖的人們四散奔逃,被踩死的人似乎比被燒死的還多。我被父親拎著領子救了出來,他告訴我美貌是罪,不僅傷人而且傷己。
毫無疑問我的主人經曆的不比這少。那個小混蛋並不滿足於殺死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他的複仇對象已經擴展到了全人類,隨時隨地都可能將他的怒火傾瀉在視野範圍內的全部活物身上。這扭曲的邏輯讓他的報複行動毫無預兆可言,所經之處是否屍橫遍野僅僅取決於他當時的心情如何。
“那或許是我童年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每天想著如何討他的歡心,我為他撕碎了一封又一封寫好的情書,因為他鮮少向我索取什麼而內心飽受煎熬,但隻要看到他那甜美如盛放的玫瑰般的笑容便完全治愈了。我向他敞開心扉,他亦是如此。我記得那時他常說他的母親在強迫他……當時我聽不明白,但現在我懂了,他想逃走,去找自己的父親。他說他的父親一定是個大人物。”
看來沉淪的不隻一個。我啞然失笑,沒想到主人也有這般天真幼稚的時候。
“是的,你說的沒錯,但我為什麼沒早認識到這點?我太患得患失了,在我以為他完全屬於我的時候,我的狐朋狗友們告訴我他和別的人好上了。”那罐頭看上去仿佛要痛哭流涕。“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一定是魔鬼占據了我的靈魂,地獄的聲音在我耳旁呢喃,我的腦子被徹底毀掉他的念頭填滿了。”
那你成功了嗎?我實在好奇被野狗□時的主人會是什麼表情,那一定精彩極了。
“不,沒有,幸好沒有,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麼麵對他。”這個結果似乎稍微安慰到了罐頭,他直起身,眼中還滿是懊悔,“他的情人來救他了,那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隻是言行舉止上更成熟些,他說他們不過是逢場作戲,因為顧客的需要,希望我能高抬貴手放過他。我看著地上那失了魂似的軀體,再也找不見我曾迷戀的身影。我就這樣放過了他們。”
我想我大概猜到了前因後果。確實有那麼些口味奇特的大人物,喜歡一次點一對剛剛開始發育的孩童,讓他們彼此撫摸親吻,在好奇的摸索中醞釀出人生的第一次愛戀,初時尚且青澀,很快便濃鬱得含苞待放,待□完全催熟,便強行將二人拆開,之後無論是不願被玷汙的□掙紮,還是情人眼中恨不得以身相代的痛苦,均是可以玩賞的尤物。
這位蘭森德爾的信徒或許是他生命中的第一縷陽光,給予他勇氣讓他逃離自己的命運,即使他仍會自卑於低微的身份不敢去擁抱對方,仍會將願景寄托於渺茫的父親身上,說服自己有資格與對方在一起。直到勉強拚湊起的自尊被他視為希望之光的人無情踐踏,支離破碎了一地。
他總是要長大的。
“但我沒想到我的父親派人去捉拿他。我聽說他逃跑了,他是個強大的術士對嗎?然而他的情人沒能跑掉,我父親派去的人被他弄得灰頭土臉,就抓了他的情人充數,隨便安個罪名就將那孩子閹割了,綁在廣場上抽了幾十鞭子,沒幾天他就死去了。”
那倒黴孩子一定到死都還在詛咒著他的露水情人。
“你怎麼知道?”那罐頭驚訝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我如何能不知道呢?兩個命運相似的人,本該惺惺相惜,彼此舔舐著傷口,卻有一天,其中一隻扁足鴨子發現對方是隻天鵝,可以拋下他和這可悲的宿命遠走高飛。如何能不恨?
如果你的光輝是為了襯托我的不幸,那麼你還是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好了。
我沒有回答他。我更感興趣的是為什麼你們兩個會如此巧合地在這裏遇上。
“我也覺得很巧。事實上,自從他逃跑之後,我就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他。”聖武士打開自己的口袋,拎著條金色的鏈子拽出了一枚邪徽,“我本是來轉交他父親的遺物,給你也是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