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段(1 / 2)

鏈子。

他放在了哪裏?手指擱在胸口,他枕在這裏的感覺尚且清晰可察,向下移動到腰間,那曾經被他從後環抱住的地方,不小心碰觸到掛在腰帶上的口袋,探了進去,悉悉簌簌的聲音響起,雙指夾著鏈子拎出了另一枚神徽。

頹然坐在一片狼藉的屋內,我將沒用的神徽擲在地上。

不對。這事疑點太多了。雖然他很多時候表現得像個任性的孩子,但還從來沒有這麼放縱過。鬧性子什麼的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將神徽藏在我的口袋裏卻像是蓄謀已久,決計不是因為昨晚之事的賭氣。難道他早就策劃著逃離?我想不明白這有什麼必要。

那又為什麼不讓我找到他呢?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心底發酵。他創造了我,在一起同行的日子裏他從未欺騙我什麼,盡管我甚少探究他的秘密,卻也知道他不會向我隱瞞。此刻,我與他之間那神秘的聯係似乎被切斷了,或許他還在這座城內,卻仿佛離了一個世界那麼遠。

我知道他離不開我。現在這種認知似乎變成了我一廂情願的錯覺。倘若在過去,我一定會覺得他離了我連起碼的生活都無法自理,因為錯過了旅店而露宿荒野,被凍得感冒了也不知道多添件衣服,要是遇到了流寇還要被人欺侮,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泣也不懂得反抗。

這是何等荒謬的錯覺!他是蒼白之主,疾病不得沾染,死亡無法侵襲,揮揮手便有死靈仆從現身為其服侍。甚至他不像一般的施法者那樣脆弱,不死義肢賦予其超越尋常戰士的巨力,亡靈盔甲蔭蔽著他,仿佛精製的鎧甲卻又無形,他的雙手是再可怕不過的武器,隻要被碰一下就會變成供其驅策的怪物,更別提他非凡的施法能力,即使驕傲如帝國的將軍,麵對他時也不敢有絲毫輕視。

唯一的弱點在於他的心靈。他的力量來自血脈,仿佛幸運女神垂青一般得天獨厚,因此不若孜孜於書卷的法師那般千錘百煉。這或許便是他創造我的原因,讓我成為這弱點的守護者,卻不想因此放大了這內心的空洞,令心靈的武裝愈發千瘡百孔。

恍恍惚惚之際,我來到了樓下。櫃台後麵的女人見我回來似乎別有種意料之中的得意。我無力與她計較,緩聲詢問她昨夜那些人去了哪裏。

“他們都是徙居於各個港口間的動遷戶,在溫暖的伊斯特裏拉搭建起的簡陋棚屋裏熬過北方嚴寒的冬季,春之祭禮前城內的衛兵會驅逐這些藏於齬齟之處的虱子和跳蚤,以免給外賓留下藏汙納垢的印象。往年這時他們早該乘船離去,今年卻因為海上的風暴滯留至現在。昨夜爛醉於大街上,隻怕今早就被人當成垃圾丟棄在了城外。依我之見,你想問的並不是這些渣滓吧?”

那女人淨蔥似的十指捋著紙牌,在櫃台上排成一道略彎的弧,“選一張來解答你心中真正的疑惑?”

事到如今,也隻能按這女人的安排走了。我隨意點出一張,示意她開牌。

“逆位的祭司……似乎並不是個好的結果呢~你想找的人是否有什麼敵人?或許他因為大意而陷入困境了,也可能是被人設計。”

她的腔調聽上去像在給沐浴在愛河之中的懷春少女占卜感情的困擾,卻不由得我朝最壞的方向想去。敵人?難道是暗法塔的人?他們一路窮追不舍,雖然在客場作戰,卻仍需要小心提防。也有可能是紅巫的探子,腦海中浮現起昨夜在天台上瞥見的紅色衣角,那似乎並不是眼花或者巧合。

“倒是可以給你個免費的消息。”一走神,竟被那女人湊到了身邊。她綴著金鐲子的手臂纏住我的脖頸,塗成紫紅色的嘴唇在我耳旁吐息若蘭,“有人看見來路不明的馬車行去了八座高塔中屬於防護學派的那座的邊門,送去的不是淺紫色的蝴蝶花,而是漂亮得如同天使的男孩子。城內風傳防護學派的首席喜愛玩弄男童,飼養壯碩的灰獸人充當伺弄的工具,直到送去的男孩從身體到靈魂都被□得支離破碎,才剜下彌漫著絕望之灰的美麗眼眸永久保存起來。”

你到底知道什麼?抓著她單薄的肩膀將她摁在櫃台上,我幾乎是凶狠地問道。

“別動怒,您嚇到我了。即使是威風凜凜的環之導師也要在您的怒火下瑟瑟發抖,何苦為難我這麼個落魄女子呢?”雙指夾著那張逆位的祭司攔在我眼前,略顯呼吸不暢的女人猶自從容,“這不過是大宇宙的意誌冥冥之間借著紙牌顯示給我的幽深晦澀的隻言片語罷了。”

鬆了手,我放任她整理著自己淩亂的衣襟,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離去了。

那女人在撒謊。倘若她確實是個霧隱的崇拜者,那麼她所信奉的神祗要求她不能說出真話——這並不意味著她熱衷欺詐和隱瞞,雷拉的牧師中有些更傾向於用謊言揭露真相。她的確告訴我了相當重要的真相。

假設主人並非真如他所表現的那樣,被蘋果套餐所誘惑才選擇了此店下榻,那麼這位女士很可能是他的同盟之一,而蘋果則是接頭用的暗語——這就是為什麼外麵已經擺了蘋果特惠的牌子,她還要特意再和我強調一番的原因。

不過她顯然將我當成了我的主人,至少在最初的時候如此,這就意味著其他試圖對我們不利的勢力也是如此。產生此誤解的原因卻是值得玩味了。不管是哪方勢力抓走了我的主人,他們所使用的情報源頭必然在暗法塔那邊,因為隻有暗法塔才有機會在主人身上做手腳以標記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