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無法叫人將它與那些傳說中四肢粗壯身體結實的成年龍類聯係在一起——擁有著水蛇般細長的頸,我們三人乘在上麵一點都不顯得擁擠,唯一的遺憾是它似乎太習慣直立著身子的狀態了,好幾次我們都差點從它身上摔了下去。
身側的兩翼像東洋來的折扇似的刷地展開到最大,周圍的紅袍們被驟然刮起的旋風掀翻在地,銀龍快速震動著翅膀,略微伏地身子,相比長如須的前肢顯得短小的後腿在地上一蹬,我頓時朝前一摔,隻覺得自己的心肝肺都跟造反似的向窄小的咽喉擠了過去,強風刮得眼皮都沒法抬起了,所幸整個人伏在龍背上,看著下方的伊斯特裏拉連同其中所有的紅袍子們一起在身後飛速地消失著。漸漸適應了飛行的感覺,我緩緩撐起身子,蒼碧色的海麵向視野外無限延伸,茫茫天穹有滾滾黑雲翻湧。
潮濕的海風親切地擁抱著我,我猜自己找到了比白帆船更美的夢境,伸出舌頭品嚐著空氣中的腥鹹,那是情人的眼淚與父親的汗水混合成的味道,是童年的氣息和另一條人生軌跡通向的美好憧憬。生命中的第一次,我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命運的意誌,那是每一個靈魂生來背負的渴望,一輩子的尋尋覓覓與悵然若失,最終都在靈魂的胎記與外界的景象得到印證時充滿內心的喜悅中得到慰藉。
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讚同我的想法。身後的罐頭趴在龍背上吐得一塌糊塗,若不是還有繩子牽著他,隻怕他早已帶著自己那身沉重的鎧甲墜入海中了。不過在龍身上嘔吐也不容易,在被風灌成掛在爐子上的臘腸和將自己倒空得隻剩下癟癟的腸皮間反反複複,罐頭恐怕明早要為他那慘遭蹂躪的胃好好祈禱一番了。
銀龍的飛行速度極快,比我乘過的最快的船還要高出幾倍。紅巫的追兵要先離開迷鎖範圍再用任意門進行搜索,然而我們早就將他們甩開了好幾裏地,再怎樣的搜尋也都是徒勞的。既然如此,我索性讓龍放慢了速度,掠過棉絮般輕柔卻如迷霧般飄渺的雲層,在水麵上投下黝深的影子,落在緩慢前行的排槳船上,水手們驚恐萬分的表情被我盡收眼底。
裏海相對外海風浪較小,這種舊式的平底船還沒完全被三角帆船取代,在這風向詭異的天氣裏就派上了用場。然而前方那似乎由超自然的力量凝聚起的烏雲似乎並沒有就此放過他們的意思。如墨汁般濃稠的黑色風暴集結在海上,金色的叉狀閃電密密麻麻地聯結海天,如同黃金的枝幹上長出了黑曜石的樹冠。我輕輕拍了拍銀龍的頸側,它會意地滑了個漂亮的弧度,與風暴奔騰的路徑相切而過,罐頭在後麵吐的更厲害了。
然而最後使得我們中途降落的卻並非風暴,而是藥劑的時間到了。當扇形的翅膀開始打蔫,一直平穩的龍身顛簸得有如被海浪玩弄的小船,我讓它盡量朝海岸飛去,但或許是四周茫茫辨不清方向,在藥劑效果結束後我們也沒看到陸地的邊緣。幸好主人明智地讓我們戴上了羽落戒指而沒有導致空難,而他為任意門預留的法術位也派上了用途,向東瞬移了幾次,我們落入了一片樹林中。
那時皇帝的情況很不妙,長途旅行讓他透支得厲害。他的肌膚上浮現出覆蓋全身的符文法陣,仿佛帶刺的鎖鏈一樣約束著他也傷害著他,勾勒著法陣線條的銀色光芒映得他的皮膚愈發蒼白得透明。我為他拭去額頭的汗水,求助地望著我的主人。
“我解不開。”主人檢查了他身上的法陣後搖了搖頭,“設計法陣的人可比我高明多了,他在符文上的造詣之深,恐怕已經超越了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的想象。”
至少我們要找個地方好好安頓他。
“隻不過是激發血脈的後遺症罷了。”似乎有些不高興,主人甩開袖子就不管了,“那法陣是用來限製力量的,把他扔那兒不管他也能自個兒好起來的。”
這個地方並不適合紮營。上了年歲的樹木皺著皮膚歪斜在濕漉漉的土地上,虯結的根浮凸著盤在一起,別說一片足夠大的平地,連行走時可以下腳的地方都不多。罐頭嚐試著點燃火折,卻隻冒出點火星就熄滅了,他隻得將晨曦聖徽取出來拴在手腕上,忽明忽暗的聖光在這靜謐的森林更顯得不祥。
這一夜月色明亮,照在蒼青色的鬱鬱林間映出薄霧泛起了略深的藍,卻仿佛這樹林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籠罩般透著詭異。夜晚似乎隨著霧氣一起在樹木中汩汩流淌,我正思索著如何勸說主人用魔法造出一間可以暫時棲身的小屋,卻見前方似乎有人朝我們走來。
那是盞燈,散發著淡而柔和的光,彌漫在霧中如同天堂山的曦暉被采擷到了人間,我眯起眼睛,看見光的後麵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剪裁下遙遠星空的一羽裹在她身上便成了那湛湛然深邃的靛藍長袍,太妃色的長發垂在肩上,遮住半裸的前胸,卻沒有絲毫[yín]靡的味道,反而顯得聖潔端莊。
“異鄉人,說出你們的來意。”
就這樣,我們進入了萊瑟曼女巫的土地。
萊瑟曼是一片起伏的青翠山巒和蜿蜒著河流的穀地。來自大洋的風嬉鬧過肥沃的平原、徘徊過沉默的森林、穿梭過灰燼中的廢墟、漫步過冰冷的山崗、裹挾著來自裏海的一身疲憊的水汽、才選定萊瑟曼作為它的最後歸宿。從萊瑟曼再往東,灌木越發稀疏,代之以風中搖曳的茂盛草原,而當生命力頑強的野草也耐不住幹旱的時候,就隻剩下了荒蕪的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