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懲罰,他似乎從我的世界裏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淪入了可怕的消極,幸好潛意識還在思索如何能夠吸引他的注意,我想到了這裏到處堆滿的書,他將我放在這裏,必然和書有關。我重新翻開了那些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卷冊,學習上麵的知識不再為了理解身上的符文,而是純然想討得他的歡心。我寫下自己的學習心得,假裝專注於知識,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幻想他的反應。”
“幸運的是,我賭對了。當我再次醒來,筆記還放在原處,上麵有著少量的批注——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我交談。我撫摸著他勁瘦修長的字跡,在腦海中勾勒著他的形象,或許他的手指比一般人更長,才能將每個大寫字母都書寫得如同山峰般高大挺拔,或許他的手十分有力,紙卷放在傾斜的桌麵上,削得尖尖的羽毛筆在描繪花體字的收尾時劃出一道割破紙麵的弧度,或許他總是一本正經的板著張臉,對於我每個微小的錯誤都予以糾正,仿佛那是不能容忍的謬論。手指順著他下筆的軌跡移動,試圖將每個字都深深地刻入心底,那一瞬間,我喜極而泣。”
“淚水潸潸而下,我慌亂地揩拭,擔心他因為我的失態而懲戒我,讓我不得見那如同生命之源泉的文字。然而我是那麼笨拙,控製不住淚珠的打落,將那珍貴的字符暈染成散開的墨漬。幸好他原諒了我。拾掇好情緒後,我便鄭重地將寫有他字跡的紙卷收在最裏麵的抽屜。”
“那就是我的整個生活。他是我的父,我的神,我存在的全部意義。直到一千年以後,他走了。”
“我發現自己在一個未知的地方醒來,周圍還是沉默佇立著的書架,卻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裹著紅袍子的法師問我是誰,與王室有何關係,為何會在此種秘境,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他們說大奧術帝國一夕毀滅,全國各地都在叛亂,暴民衝進藝術與知識的殿堂掠奪貴重的財寶,人類文明上最輝煌的一頁在戰火中哭泣著幻滅。他們是東征而歸的殘兵,此刻借著伊斯特裏拉的特殊地勢退守皇帝的行宮,斬斷吊橋防止暴動的群眾入侵,隻有我能重振帝國的雄威。”
“我按照他們的要求換上正式的服裝,在法術的保護下走上牆頭命令暴民們罷手。我回憶著幻聽中自己的言語,盡可能以威嚴的姿態,告訴他們帝國尚未隕落,伊斯特裏拉便是新的都城,舊時帝國從這世界的中心發源,今日它將自這誕生之地再鑄輝煌。我們將組成大軍收複失去聯係的港口與城市,拯救恐慌於暴亂中的老弱婦孺,重新建立起穩固的秩序在帝國的土地上。”
“紅巫們滿意於我的表演,將我傳說成暫居在舊都的繼承人,如今我便是新的皇帝。與過去一千年的全部聯係被截斷,我惶惑不已,帝國是我最後的線索,便應了他們的命。”
他閉上眼睛,掀開心底所有的私密,仿佛羞澀的處女在大庭廣眾之下褪去全部的蔽體之物,我卻沒有絲毫探尋別人隱私的筷感。他勝利了,用全部的尊嚴鑄成武器,他戰勝了我。
急匆匆離開他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