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拓的貼身小廝站在一邊聽話,府裏主仆向來沒上下,他也就湊著多嘴。
"鎖,看不出你一直存著這麼個心思。我倒虧待你了。"吳拓拿眼橫豎看他。小鎖也是十五歲上下,窄肩細脖,小圓臉上生了波光靈動的一對大眼,倒有那麼幾分意思。
"少,少爺?"
"你有心我豈能無意?去,到院子裏脫了褲子等我。"
"院子?"
寧筠在一旁笑得打跌。"你去候著吧,候著他踢你!"
小鎖嚇得臉也白了,直往寧筠身後躲。
"真是個不長進的,跟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家這位少爺的性子?他是人前鬧騰,回頭來隻好一口清淨的。越不給他臉他才越往上貼。像你這麼急吼吼的毛遂自薦,可不是找打?"
小鎖探頭出來打量吳拓,這位少爺仍是滿臉笑容,笑得十分溫和。小鎖再三盤算,也支不起膽子"不給他臉"。
門口仆人老胡張頭探腦的招呼小鎖。
吳拓脾氣正長著,把他吼進來問話。老胡打著哆嗦,也不敢看他,對寧筠稟道:"閆少爺過府,在偏廳裏候著。"
"哪個閆少爺?"
"閆夢溪。"
吳拓麵色古怪的看向寧筠。這閆夢溪也是京城裏數的出的風流人物,白玉麵、琥珀眼,真真的金玉其外。平日裏也沒什麼營生,隻時常出入官宅府邸,流連在內院後園裏。有好事的私下說道,其物甚偉。
寧筠給他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就手拿著茶盅砸向吳拓。吳拓輕手接下,問道:"鎖,你幾時跟這麼個人扯上幹係的?"
"沒,沒有。"
"說實話。"吳拓將茶盅平平一放,整齊碎成了四塊。
"年節時候一起賭了回錢我輸了他幾十兩銀子他是來討帳的!"小鎖閉著眼大叫出來,跟著哭起來:"少爺我再也不敢了!"
"去帳房支了銀子還上,讓他走。再教我知道你跟他有牽扯,就賣了你抵銀子。"
"謝少爺。小鎖再不敢了!"小鎖哭著出去了。
"不過就是賭個錢,值當生這麼大氣?"寧筠奇道。
吳拓搖搖頭。
"閆夢溪吃的是什麼飯?他結交將軍府的下人,能有什麼好事?"走到門口,看了看外頭零散飄落的點點雪花,道:"這京城,真沒什麼好回的。"
臨出門的時候,寧筠叫住他,遞過來一封書信。
"徐冰徐冰!"吳拓興衝衝的就往自己的獨院一路跑去。
沒到屋裏就看見人,裹著厚實的灰布棉袍站在廊下,正看院中景致。雪淺淺的覆著草木亭台,空出一汪青碧的池子。幾點素白沾上水麵,轉瞬即沒。
人站在滿天的雪意中,竟也像是冰雕雪砌的。近不得,捂不暖。
吳拓忽然就惶急起來。
幾步奔過去,抱住他排排坐到長廊的橫欄上。
"還在看京城?"
"嗯。"
"現下你也從浥城到京城走了一趟了,可喜歡?"
徐冰眯著眼看雪景,慢慢思索,半天也沒想出個回答。
"倘若你喜歡,咱們過幾日再從京城回浥城去,看看你那兩個小妹子;然後再從浥城回京城來,去!不回京城了!天下之大,咱們五湖四海的轉悠轉悠去。先去嶺南,每天吃上成堆的荔枝......"
吳拓自顧自的說下去,得意的瞧著徐冰睜大眼睛看他。
"小妹子?"
"是啊。"吳拓將書信展到他麵前。年前就送到吳府的信,徐延德具名寫給吳公子的年節賀辭。中間另夾了一張,是徐冰娘手書給他的家信。她在年底生下一對雙胞女兒,母女平安。
徐冰將那張信仔細看過,眉宇間隱有喜色,淡淡的,卻是打從心底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