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爺將茶杯放下了,睜開眼瞪他一回,又眯回去,道:"你去了兩次邊關,一回比一回攪得熱鬧。這一遭,險些將我的老命也陪進去了。"
朝廷積弱,朝臣權重,新帝威望不著。邊關戰事一日未見分曉,一日不能動遲相爺分毫。因此宮中生變,也隻硬壓下來,尋了替罪禁軍頭領的誅殺了事。
"雖有人替死,遲相爺那邊遣人探過你的屍首,未必就信了。你躲些時日吧,過了這一陣送你出京去秦州。要鬧就去鬧你爹那個老頑固,我年歲大了,沒精神陪你折騰。"
八王爺起身要走。
"王爺!"吳拓叫了一聲,"二娘可知道我活著?"
八王爺站住,半天道:"罷了,我讓寧筠來見你。你可不許再想什麼鬼主意。"
吳拓趕忙點頭。
寧筠進屋就哭著撲過來。一邊拽他身上繩子,一邊罵道:"你這混帳小子,跟人謀劃好了偏瞞著我!害我哭了這幾日!這又綁著幹什麼?"
"二娘你鬆鬆手。"吳拓給繩子勒得慘叫。"有事問你。"
寧筠遣了下人出去,抹盡眼淚。這才好好說話:"你要問那孩子?丟了。燈市上跟著的護衛都隻顧看著周遭的遊人,誰也沒預著他自己要走。你給人捅了刀子,集市上亂起來,他走到人堆裏找不著了。"
"我想起來遣人去徐家的商鋪問過,沒見他去。現下上元集市散了,各地的商隊藝人班子都離京回去,隨便跟了一幫人給些銀子就能隨著出城,實在不好找人。"
"定是出城了?"吳拓問道。
寧筠抬眼看他,眼中盡是疑惑之意。猶豫了半晌說道:"他跟你,到底是什麼光景?看他也不像心不甘情不願的意思,雖不愛理人,也就著你。怎麼就這麼心狠,走得幹幹淨淨的?"
她從袖中掏出一塊紅玉來,溫潤通透,隱隱有股子妖異。
"成記當鋪的老板昨日送來的。說是有個少年當的,夥計沒見識,隻給了十兩銀子。老板瞧見知道是個寶貝,拿了畫簽查閱,寫的是你吳拓的大名。"
寧筠將那塊玉交到吳拓手上,他用力拈在手裏,生生捏出一道裂痕來。
"你別惱。我再著人找找,總能尋出點蛛絲馬跡來。你就好好呆這,外頭不清淨,我爹又下了狠心。你乖巧些,我央他好歹去了繩子。"
"二娘,不打緊。"吳拓搖搖頭,再不言語。
寧筠歎了一氣,推門出去。
吳拓在這間屋裏關了近一月。中間他不知用什麼法子弄開繩子,跑出屋又給虞廣捉回來,換上鐵鏈,焊死了鎖孔。他每日在房間裏打轉,惱得七竅生煙。
鐵鏈快給他想法子鋸斷的時候,寧筠又過來了。
寒冬將盡,邊關的雪已經開始融了。秦州遲遲沒有備戰出兵,戰事一拖再拖。
"我爹放你走了。"
"我不做說客。"
"不是說客,你幫我帶個話去秦州。告訴他,好好打贏這一仗,京城沒人難為他。得勝回來無論他要論功封王或是解甲歸田都好。惦記著舊日的一點忠義,害得當今的人不得安生,可不是傻子麼。"
吳拓笑笑。"倒有人惦記個傻子。"
"指不定是誰惦記傻子呢!"寧筠戳他一指,"趁機走吧,離了京城,上哪找誰隻由得你了。"
"好。"吳拓伸伸手腳,走到門外,微眯著眼看日久不見的天光。
邊關,也將是春風漸起的時候了。
第 39 章
戈壁雪薄,沒到冬盡早早融了。
馬車走在官道上,車輪拖開一路的塵土。趕車的人抬起鬥笠,抹了把臉,仔細看看前頭。轉頭衝車裏說道:"公子爺,往前就是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