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段(3 / 3)

敖欽撿起身邊的傘來罩在兩人頭頂:[原來你知道。]口氣還是無關緊要的。

哪裏會有城經曆三百年還是從前模樣,一絲一毫不曾更改?房簷前下的賣貨郎、清河上的白石橋,還有河畔的桃花與綠柳,甚至城中那些日日早起賣菜的長舌婦人與紅樓上甜笑賣笑的歌姬,無一不是造成塵土。!思!兔!在!線!閱!讀!

眼下這城不過是他用術法設下的一個幻境,點點滴滴皆是記憶中的原先模樣。方才有這永遠入不了夏的暮春下不完的春雨。隻因你我初見時,便是這般節氣這般場景斷斷續續的雨。

[這既是城,也是我的囚籠。]敖欽淡淡告訴他,[當年你不在之後,我就一直住在這裏。]

起先經常會回憶起從前,從初識到再遇到結局,支離破碎的,忽而想起這段,忽而又是那段。夜間也曾有夢,夢見行刑時的情景,那雙幾乎成為身體一部分的方天畫戟第一次在掌中顫唞,刺入小道士眉心的時候,心中掠過尖銳的一陣痛,痛到幾乎無法自持,雙目酸澀得像是能流出兩行赤紅的血來,最後卻是連淚都未掉一顆,眼睜睜看著道者煛秀的麵容被血染透。

那時的小道士卻還是笑的,最後時刻清醒過來半分,睜著一雙依舊墨黑的眼瞳一直看進他心底:[我一直以為,他就是你,真傻。]

就此再也睡不著,跑進書房裏將當年留下來的書卷反反複複看過。

塔由他而築,城因他而建,他一個人住在裏麵,日日看著過往時光在眼前畫過一遍又一遍。卻再也出不去。降魔塔,降的其實是他自己。

[不聽話的道士,告訴你別進塔,你偏進去。]

他笑著輕聲責罵他,[現在你知道了,你當真進了妖魔鬼怪的洞府了,想出去可沒那麼容易。]

緊緊揪住他衣襟的道者將手指握得關節發白:[為什麼?]

敖欽為他順著發:[你都進去看過了,還問。]

塔底鎮著魔,心魔。你的,也是我的。

那般氣魄雄渾的塔,裏頭卻隻放著一隻小小的錦盒,打開看一眼,卻是兩張素白的短箋,梨花般皎潔的紙,烏木桌般濃黑的墨,寥寥兩行,筆畫勾連,欲語還休:

願與君纏綿,至死方休。

一模一樣的話語,一工整一狂亂,出自兩人手筆。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蠢道士,跟你相處久了,連本君都變得有些愚蠢。

哭得哽咽的道士死死攥著他的衣襟:[那你還放我走?]

敖欽便去握他的手:[你想走,我就放手。我永遠學不來那個東垣的窩囊,留下你,保不齊什麼時候又忍不住欺負你。何況,魔終究不容於世間,降魔塔不過鎮我一時魔性,塔終究會倒,到時候,我難逃被誅滅一途,我不想讓你看見。]

雨勢漸大,青石鋪就的路麵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衣衫盡數濕透的道者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我也不知道我能撐到什麼時候,或許會比你先走一步也不定。敖欽,你要記住,我要你看著我走才許你煙消雲散。你可以騙我欺我,唯獨這一點,你絕不能誆我!]

敖欽有些發愣。

道者慢慢起身,拉著他的袖子往橋上走:[你不是東垣,你是敖欽。你方才跨出城門的時候,我便知道,要找的人我已經找到了。你還要我啟程去哪兒?]

溫柔不溫柔,憨厚不憨厚,甚至良善不良善,這些都沒關係,你不必有春水般眼眸春風般笑容,隻憑那一紙短箋,隻憑這百年孤寂歲月,隻憑這塔這城,就足夠了,什麼都夠了。

——完——

希夷來探訪的那天,敖欽正攬著無涯在院子裏喝茶。城中依舊暮春之末初夏未至的時節。各色花草花花綠綠開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