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冬陽薄淡,人但行於陰處,便覺寒氣侵骨。可畢竟是見了些陽光,多少沾了些暖氣。
午後,君成攜了玉清存的手,閑話庭中。但覺玉清存手指微涼,便命人取了件貂裘長袍來,親與披在了玉清存的肩上。
那貂毛雪白,不雜一絲別色,與君成身上所著的一模一樣。卻是件嶄新的。長袍式樣簡單貼體,待玉清存穿上後,更見得人物俊逸,說不出的風流華美。
君成看了他半晌,歎了口氣,說道:“清存近來清減許多。身骨才好了一些,怎麼就不練那武功了呢?淨蓮所授自是不同,當繼續習練方好。”
玉清存卻仿如未聞一般,微垂了雙眼,虛看向不遠處,隻是不語。
君成也不勉強,隻看著玉清存的眼睛,緩緩地繼續說道:“前些日子忙於光泰寺授受大典,也未及前去探望,不知清存是否按囑服用送去的丸藥。清存可知那日病倒,已是傷及心肺,此後當有周身麻痹等不適之症,那丸藥最是有效,切不可忘了服用。”說著眼中盡是關切之意。
玉清存聽到“光泰寺”三字,神情未變,卻眼底隱隱閃過一絲情緒,早被君成收入眼中。
但見玉清存輕輕點頭,仍是鬱鬱寡言。君成向前踱了兩步,行到一樹臘梅前,伸手撫了撫沁香的花瓣,輕輕攬過花枝,微嗅著清冷的香氣,靜靜說道:“清存還在怪淨蓮麼?……”
他輕吸了口冷冷的香氣,微頓,之後接著說道:“師弟一直甚是靈慧,無論學什麼都很快,亦時有驚人之論,深為師尊塵遠大師喜愛。其於十歲那年鑽研佛法,一日,忽向師尊提出,要皈依佛門,經諸般考察後,師尊居然同意了。師尊門下隻朕與師弟,自此一俗一僧。”說到此,他略停了一停,似是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近著那清冽梅香,他神色間仿佛也熏染得甚是清冷。
玉清存聽他這番言來,亦心思遠出,神情迷惘地低首看著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聽君成複繼續言道:“到朕六年前拜離師尊,前來中原,師弟於那一帶已是頗有名氣,雖是年輕,亦為人尊呼一聲‘大師’。兩年前朕書函遙致師尊,欲請師尊不遠萬裏,來此助朕住持光泰寺。師尊因年事已高,不耐跋涉,乃命人輾轉找到其時正雲遊四方的師弟。師弟此番前來京都,當是師尊意下,為助我來。”
他頓了頓,眼中情緒意味難明,轉輕聲說道:“隻不知師弟為何那般打扮,亦不徑來尋朕。倒是機緣巧合之下,被朕尋了來。朕萬想不到清存的新交竟然便是師弟。”
放開梅枝,他轉過身來走近玉清存,看著他溫和地笑道:“師弟行事常常出人意表,當是有其思慮之處,清存還請莫再於心耿耿。”
玉清存低首不答,心裏但一瞬掠過溪回亭前沈放所言。
“不知沈兄將欲何往?”
“也沒個定處,隻是奉方——師傅之命,一路遊學東來,……”他心下恍然,原來當日沈放話語頓處的“方”字卻是“方丈”二字。可又怎地“沒個定處”?分明是特地前來京城。玉清存心底一痛,趕忙轉抬頭,欲拋去這疼痛。卻恰和君成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君成見他抬頭瞬間眼底發紅,盡是沉痛悲苦之意,他的眼神忽地閃過一絲淩厲。卻隻抬手輕輕撫了撫玉清存的肩背。
默了一會,他微微用力扳住玉清存的肩,看住他的眼睛,黑眸忽然更為幽暗起來,但聽他輕聲卻十分清晰地問道:“清存,為什麼?!”
玉清存一時不知所以,茫然地看向他,見他深深地看著自己,眼底漸漸現出隱微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