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怎舍得你如此落魄,便是傾盡天下所有,也定要教你一世喜樂安好。君成看著頹坐於地的玉清存,心底暗暗發誓,此番必要得了他,隻此後慢慢教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吧。他君成實在是看不得他如此傷心了。你既是這般地不開心,就由不得你如此作踐自己了。
他打定了主意,便下了車,來到玉清存身旁,扶起了他。今日一定要帶他遠離了淨蓮種種。
他默然地將玉清存扶入馬車,卻沒招到玉清存的反對。君成不由心下暗喜。也許清存他終於想明白了吧。
玉清存有些認命一般地隨那君成牽住手,登上了君成的馬車,向那繁華深處的皇宮金殿漸漸駛去。
他懶怠的雙眼,根本沒注意到不遠處的街角,另有一個灰衣人,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直到目送著他們遠去,那灰衣人方不覺輕歎一聲,聲音裏透出幾許迷惘,幾許惆悵。
風,猛地大了起來。一街的風絮,逐漸漫了那灰衣人的周身,漫了他與那馬車間慢慢增長的甬道,終於裹挾著那輛馬車,一點點地消逝出了他的視野。
風卷殘英,這天氣,竟是如許地潮濕而沉鬱。
算計
到了宮門,玉清存身心疲累,四肢早已麻木沉重,根本無法下得車來。君成心下明白,趕緊命人去取了那藥丸,親自喂將下去。歇息了一陣後,方能扶著玉清存勉強下了車,卻向著自己的寢殿漸漸行去。
玉清存雖看得明白,卻並不言語。但見那君成眼底不自禁地流露出喜色,他心頭不由一陣苦澀。好賴他玉清存尚有人存念著吧。
這一路經過薰和殿,禦書房。舊日種種,但瞬間一一浮現腦海。“子斐,子斐……”他心裏默默叨念著,眼中漸漸湧出痛苦的神色來。卻自暗想道:今生看是就此錯過了。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他心中浮想,腳下卻是未停。複又想道:隔了四五月,他終究是又回來此地。當日那貂袍卻是解與不解,不曾有任何分別。
正行間,君成的寢殿已然入目。看那層層暖幃,流光高燭,在在如昔,卻半年情事,恍然一夢。玉清存不覺停住了腳步,看著那高大華麗,暮色裏依然奪目的宮殿,他略略瑟縮了一下。從今後,真個要斷了過往麼?這一跨入,隻怕是再難回頭……他不禁轉頭,欲看向身後,仿佛那身後有著什麼,令他走到這裏了,竟又萬分猶豫起來。卻不期然地撞見了君成的視線。
卻見君成微微一笑,道:“清存,這樣疲累了,怎還不趕快進去歇息一番?”玉清存心中隱隱作疼,隻暗歎一聲,便隨著君成,舉步邁將進去。
他二人堪堪跨入殿門,正要向內行去。卻見裏麵轉出一人來。
但見那人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淺淺的黃色衣衫,相貌甚是英俊。細看去,竟有幾分玉清存的模樣。若說玉清存是一份風流華美,這年輕男子便是一份風流雋逸,隻如了那春日的山竹,青翠挺拔,態度修美。
玉清存見他氣質清新,見到自己時,眼中微現驚異欣賞之色,卻眨眼間了無波痕,隻黯淡了神色,低垂了眼皮,走上前來,略施了一禮,便很快看了君成一眼,竟自轉身出了殿門而去。
玉清存暗向君成瞧去,卻見他此時正帶著幾分迷惑與悵惘,立在當地,看著那男子漸漸遠去。
玉清存輕咳了一聲,帶著疑惑地問道:“這位卻是——?”
君成立時回過頭來,臉上隱隱幾分尷尬,亦輕咳了一聲,方笑道:“那是新及第的狀元雲縱。朕出宮前宣了他來議事,不想他到此時還未離去。”
玉清存心下恍然,這雲縱分明不是簡單的狀元而已。瞧他適才的行止,隻怕是君成相中之人吧。不然,哪得如此地輕慢於帝王跟前。他不覺暗暗苦笑,隻覺自己此來實在可笑之極。說什麼了卻心願,酬報君成,卻原來天涯何處無芳草,這泱泱天下,又豈隻有他玉清存獨放光華?且莫說沈放,君成,今日這雲縱,亦不是個平庸之輩。如此美質,假以時日,隻怕亦是一段清華無雙吧。
如此亦好,玉清存自嘲地想道,君成既已找到喜愛之人,他倆之間曾有的情債便煙消雲散,他玉清存從此亦不必再空自負了一段愧疚。此後,於君成,但致祝福罷。
君成便要扶著玉清存去到牙床,玉清存卻隻說道歇歇便好,便徑去坐在了椅上。見此情形,君成眼中一緊,卻又拗不過玉清存,隻得命人端來酒菜,置了一席,兩人對酌起來。
那酒是玉清存向來喜愛的“珍珠紅”,那菜,雖說是便席,卻也是精致異常,十分可口。
玉清存這日耗神極大,這三兩杯酒一下腹,臉上不覺就燒了起來,看去紅豔豔得,眼波流動下,竟是十分地媚惑起來。君成看著這樣的他,就有些移不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