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問題,卻同時也是令人無法辯駁的反撲,擊得殷浩啞口無言。
狼狽到最後,轉化成對他所作所為的憤怒及不滿:「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策動四郡謀反?為什麼要推翻我父皇?又為什麼寧可讓你我成為敵人,也不肯與我同為朝廷盡心盡力?為什麼?」
問到最後,殷皓最想問的,其實是他為什麼要讓他承受彼此敵對的痛苦!
「我說過,」相對於他的激動,鳳懷將卻是一派平靜地看著他。「我有想保護的人,為了保護他,我會不惜任何代價。」
再次聞言,殷浩不禁怔忡。
他想保護的,究竟是誰?
冷不防,他想起葉辛的諫言——
肉眼所見不一定就是事實,請殿下深思個中真意……
「文韜,你究竟想保護誰?」
再一次,他問出口,帶著同樣矛盾的心緒,一方麵希望他想保護的人是他,一方麵又不願那個人是他。
要他扛起讓他策動謀反、引戰挑禍的主因這擔子——他不敢,亦不能。
因為最終他還是選擇克盡己職,做天恩王朝的太子。
顧不得忠義,至少也必須盡到孝道,僅管他心知自己的父皇並不是個愛民如子的賢君,也不珍視與母後問的夫妻情分,可是父子天性,他——難舍。
鳳懷將怎會看不出他的掙紮,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他,在麵對自己在乎的人時,終究還是忍不住給予多一分的珍惜與成全。
他不想聽真話,他就不會說。「不是你。」
殷浩聞言,表情是鬆了口氣,心頭卻沈如石壓。
不是他會是誰?讓他不惜背負謀朝篡位的逆臣罪名?
介懷的當頭,鳳懷將忽然壓下他的頭,仰首吻住被迫俯下的唇,相濡以沫、夾熱帶溫的物濕漉了凝結在鳳懷將唇角的血漬。
微幹的血痕染上唾沫,再度溶為血水,化入彼此的口中交纏,腥甜熾熱的烈焰倏地焚燒兩人。
久久過後,一如之前,由鳳懷將開始,亦由他抽身結束。
「也許,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他淒笑說著,指尖點住他曾被自己咬傷的下唇,流連難舍。
殷皓突地一顫,握住貼唇的手。
要拋開一切緊握眼前這手不放?還是苦守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的孝節?片刻間,他茫然了,舍與不舍之於他,都是椎心蝕骨的痛!
他舍不下任何一方,卻又無能顧及任何一方,明日之戰如果可以,他寧可——
「不必留情!」鳳懷將嚴厲的聲音乍出,堵去險些自他腦中冒出的念頭。「明日戰場相見,生死由天,誰也不必留情,否則我會恨你,龍淵。」
語畢,不待殷皓反應,鳳懷將抽回手改按傷處,蹣跚離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掌中一空,蝕人的寂寥立刻湧上心頭,令殷浩一時怔忡原地,舉步維艱。
是他選擇克盡孝道,雖明知是愚孝,也寧可拋棄大義,連帶也拋棄一生最珍視的人——明明,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然而此時此刻,他竟覺得自己才是被狠狠拋棄的那一個!
殷浩雙手垂放身側緊握,極力忍住追上前的欲望。
他不能追,因為天將大明;他不能順遂己心,因為雙肩壓著太多重擔。
今夜相會已是上天恩賜,能明白彼此心意,就夠了。
而他也不能質疑,質疑他不惜引戰保護的人不是他這說詞的真假;縱然他知道——
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