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懷將刻意略過不理,繼續交代:「你是江湖人,比起他們更懂營生,有勞了。」
「太子——龍公子對葉辛有恩,萬死不辭。」
萬死?「嗬,你隻須照料他們即可。」頓了下,複又續道:「不要輕易言死,死字太沉重,改朝換代已犧牲太多人命,不須再多你一個。」
「葉辛明白。」
「啟程吧,終須一別,久留無益。」多留,隻是徒增傷感。
葉辛懂他語意,抱拳執禮,坐上駕座。「鳳世子,葉辛還有些話,不吐不快。」
「說。」
「我知你並非真想謀奪舊朝天下。」明白人看得懂世道,葉辛深諳真相往往非肉眼所見的道理。
但有句話,他必須要說:「可我卻認為,若由你登基掌權,必是社稷之福。」
駕!一聲長喝,韁繩側落馬背,馬匹嘶鳴,前蹄騰空踢舞,迅疾奔離。
「必是社稷之福麼……」鳳懷將低語。
遠眺車影消失在肉眼所能及的盡頭,他才轉身,跨上坐騎,朝北馳去。
南轅、北轍——此生欲見,機會渺邈。
◇◇◇
風吹蕭瑟、草鳴,樹搖婆娑,孤立的樹下獨佇單影,隨著風吹草偃,衣翻飛不息,猶如長衫主人的心緒,紛亂無章。
一雙潔白素手體貼地為他添袍,軟語溫存:「公子,天晚風涼,你傷勢未愈,請多保重自個兒。」
「多諷刺。」殷皓——不,如今已隱姓埋名的龍淵——嗬聲訕道:「本是我該討滅的宛國,如今竟成我棲身之所,人世間的變化可笑之至,莫過於此。」
身後女子默然無語,引他回首。「為何不說話?」
「羨芙是宛國人,所以不知道該說什麼。」
「倘若今日我滅了宛國,你作何感想?」
「若公子是為宛國百姓推翻無道昏君,萸芙必忠誠奉主;若隻為一己私心,萸芙必憎恨公子。」
「就算宛國從此不再稱宛國?」
「公子雖改名龍淵,都還是公子,本質不變。」
「……你很聰明,難怪鳳懷將會派你來監視我。」提起這名,龍淵別開臉,不讓任何人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我要你記得我——無論是你的身、你的心,這輩子都要記得我……
是了,他加諸於他的,有仇、有恨、有愛、有欲,終其一生也難以忘懷。
初遇時的投契,重逢後的交惡,和好後的送行,臨戰前的叛離,交鋒時的旖旎,分離前的纏綿——酸甜苦辣,滋味嚐盡。
如果這些都出自他一手安排,這樣的連環計恐怕世上再無人能出其右。
讓中計的他不敢愛、無法恨,說不出愁,吼不出怒,隻能困在心中反複翻騰,回憶一幕又一幕的過往,淩遲逐漸枯竭的心神。
接著,在這一切驚濤駭浪之後,他趁他昏迷未醒之際,將他流放,送離中原,徹底將他逐出他生命之外。
明知不該,但當他清醒,從葉辛口中得知始未之後,頓時有股被拋棄的感覺。
「公子誤會了!」萸芙緊張的聲音拉回龍淵思緒。「世子沒有命萸芙監視公子!世子隻交代……」
龍淵不懂其意,追問:「交代什麼?」
「交代萸笑服侍公子,並說若公子有意可——」
他揚掌,阻她再說下去。
「公子生氣了?」聰慧的她一看即知。「當心,動氣易傷身。」
他怎能不動氣?「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他在想什麼!以為他什麼人都好嗎?可惡!「你有你的歸宿,非任何人能掌控,就算是他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