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段(3 / 3)

聽不見……他真的聽不見嗎?龍淵刻意加重步伐,腳下雜草被鞋履磨得沙沙作響,然而——

背對他仰首賞月的人,沒有回頭。

他不信!他不信!

龍淵擊掌,啪啪啪連續幾響,聲音大得連夜寐樹梢的飛禽都被他的掌聲驚醒,振翅鼓噪,啾啾鳴叫,鳳懷將卻連一點反應也無,沉溺在自已的思緒裏,不曾轉身。

他真的——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心痛,在伸手可及的距離,龍淵將他摟進懷中,緊緊鎖住。

突然陷進結實的懷抱,知道是誰,鳳懷將並不慌張,僅淡聲問:

「都知道了?」

張口欲言,想起他再也聽不見,龍淵收口,下顎在他肩膀點了點。

「我暗示過你,趁我還聽得兒的時候多說些話,可惜你選擇寡言沉默,此刻,你後悔了麼?」

肩膀上再度往下一沉,回答了他。

「……現在,即便你願意說更多,我也聽不見了。」平淡的陳述,是看開,是認命,隻有鳳懷將自己知道。

「為什麼!」龍淵扳他轉身。「看我,看著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甚至一再挑釁我,逼我離開?為什麼!」

就著月光,鳳懷將細讀他激動開合的唇形,推敲後,苦苦一笑。

「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麼狼狽的模樣,不想讓你知道我時日無多。」伸手解下他的麵具,看著他,鳳懷將輕撫過每一處繃緊的臉部線條。「因為我知道你一定露出這種表情,才要逼你離開,我不想看你痛苦。」

「把我蒙在鼓裏才真的讓我痛苦,文韜。」傻!他真傻!「納墨蘭芝、韶以若入宮卻不曾臨幸,你隻是想藉此讓我痛苦、逼我離開你是不?」

鳳懷將不語,默然凝視他的唇。

當他是默認,龍淵續道:「可惜我太固執,寧可被嫉妒噬痛心扉,也不願離開你,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在我麵前與她倆狀似親昵,刺激我、逼我氣你恨你,最後承受不住離宮好順遂你心意是不是!」

「女子果然不能輕信。」鳳懷將再度啟口,語調並未夾帶怒氣。

喘了口氣,他怪異行徑背後的真相漸明,帶來的,是龍淵更多的了悟。「你手段愈見激進,是因為知道自己離大去之期不遠,所以夙夜埋首案牘處理國事,不擇手段也要匡正朝政,就是怕時日無多對不對!」

「我還能說什麼。」他全說中了,他還能說什麼?

早知道的,一旦讓他發現自己隱瞞不說的病情,處心積慮的用意就無法掩藏。

「你瞞了我半年——」

「更久。」他打斷他,似乎很得意自己能誆騙他這麼多年。「在殷若瞳誤服閻羅令之後,我就有預感自己活不久——擾亂天理循環必須付出代價,這是我應受的。」他早有覺悟,並不後悔。

「一年前病發,太醫診斷,病源恐怕是當年五嵬坡之戰,頭部受創疏於調理所留下的後遺症;發現時已經太遲,藥石罔效,先是耳不能聽,再來也許是口不能言,或者目不能視,最後鼻不能息,魂赴——」

「住口!住口!」

「不說也改變不了我時日無多的事實,龍淵。」鳳懷將深深歎息,真相全數揭露的此刻,他不必再勉強自己裝作無動於衷。「離開吧,我不想讓你看見我一天天腐朽、慢慢死去,你會很痛苦。」

光是說,他已經激動成這樣,若就近在眼前,他怎麼承受?

「就是知你做不到,才刻意瞞你。」他以為能逼走他,誰知他硬是忍下所有的挑釁,堅持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