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傷。
我聽著自己說了句俗不可耐的話:“知識改變命運,你可以的。”
秦寶看看我,突然笑起來:“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剛要舒口氣,他卻接著道,“我很好奇我媽,她明明可以堅強到在這種困難的地方生活,卻會自殺……”
我歎口氣:“也許教書是她的一個理想,而你的爸爸是這個理想的支柱。”
“支柱麽?”秦寶望著我,“……所以說一旦支柱不在了,人也就無法存在下去……”
“因為失去了動力和基礎。”我輕聲補充道:“當然,是也許。”
秦寶無聲的坐到我旁邊:“那麽,李老師你有支柱麽?”
我一愣,隨即笑笑:“大概沒有。”
秦寶看著那張照片道:“是麽?我的意思……是說像我父母那樣的支柱。”
我沉默了一陣才道:“沒有。”
“那麽李漁呢?就是你弟弟。”秦寶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心裏猛地一揪,強笑道:“那不一樣。”
“不一樣?”秦寶明亮的眼睛裏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是……我弟弟,也就是家人……”我有些語無倫次。
“我父母也是家人啊,怎麽不一樣呢?”
我突然有些厭煩這樣的對話和糾纏,於是試圖轉移話題:“你的試卷呢?拿來我看看,要是閱讀下了30分,晚上……”
“晚上沒飯吃嘛,曉得啦。”秦寶笑笑,將試卷拿了過來。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高考前李漁貪看世界杯不作練習,我氣得一天沒吃東西,他嚇得要死,補作了10倍來求我原諒他。當然,現在高考已經改到了6月份,應該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了吧……整顆心沉寂下來,如同球迷散去後的球場,一片狼藉。
一直到村長來叫我們去吃晚飯,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教學以外的話。
村長自己家招待我們一行七人,還有那四個學生。坐在農家小院裏,低矮的桌椅,有缺口的碗,不一樣長的筷子,看著蒼蠅繞過飯菜飛向暮色的天空,覺得王宇在捅我,於是看著他。
王宇低聲道:“今晚上要是我喝醉了,你可得把我背回去。”
我笑了一聲:“我可扛不動你,豬。”
王宇嘿嘿一笑:“那麽,你喝醉的話,我負責把你扛回去。”
我知道,在山村裏表達感情最好的方式也許就是喝酒。農家粗糙溫情的穀粒釀出的烈酒,不是我們這些年紀能受得了的。加上有些計較那些蒼蠅,我沒怎麽吃菜,大多隻是在喝酒,所以我醉得很快,看人都是兩個影子,村長家的兒子還在勸我們喝酒。我看看周圍,女生不知道甚麽時候已經撤離,而男生基本上已經倒下,覺著實在不能再喝了,就陪笑道:“真的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王宇卻笑哈哈道:“牧,你……別掃興……喝!”
我很想揪著他耳朵說“還喝?看你那熊樣兒”,卻覺著頭暈,也就懶得理他,搖搖晃晃想回去睡覺。
一桌人都忙著灌王宇酒,大概沒人發覺我離場。出了院子,遠遠還能聽見王宇在唱歌。
一隻小花狗啊,小花狗——白白的毛啊四隻腳,小花狗啊四隻腳,頭朝東啊尾朝西——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沒留神腳下踢到個甚麽,一頭就栽倒下來,撞得臉上生疼。
努力了幾次都沒爬起來,我索性翻個身,仰麵向上,看見最後一絲紅霞消逝在天邊。我閉上眼睛,覺得心裏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