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恿進滴翠竹院,不過就是看了一眼,也沒做什麼事情,太子卻竟然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伶人對她重言重語,怎叫她不怨懟?隻是那躺在竹榻上的少年,風姿卓絕,氣質驚人,竟讓她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隻覺得這樣一個人物,既便地位卑賤,也隻該是珍珠蒙塵,讓人歎一聲可惜,心生親近之意。一思及他此刻沉睡不醒,仿佛隨時就會逝去一般,就覺得十分的不忍。心中升起些酸酸楚楚的感覺,那是憐憫同情。
但,還有不安與擔憂。莫韶華不是隻懂撲蝶刺繡不聞院外世事的小家碧玉,她是江寧郡主,是能觀局見意的聰明人。太後一心撮合她與太子水晟澈,一方麵固然是喜她品貌出眾,確是恰當的人選;另一方麵無非也就是想親上加親、權力結合,莫韶華若成了太子妃,他日母儀天下,莫氏一族自然加倍的尊榮,雖說眼下莫韶華之父莫聞貴為江寧郡王,可人欲無窮,誰又不想更上層樓?然則對太子來說,通過聯姻得到江寧莫氏的支持,也是一件十分劃算的事情。這本是雙方互利的局麵。太子雖然英姿矯健、儀容風流,但莫韶華見慣了皇室薄涼,卻也未見得就全心傾慕,隻不過身為江寧郡主,總逃不脫政治婚姻,倒不如嫁與太子,也好過將來萬一被許配給諸如水晟淵那般的強了許多,所以對這婚事並不推拒。太子心中,恐怕也是有著相似的盤算,故而雖然冷淡,卻還沒有直接拒絕,想是還在度量。兩個人心思相近,平日裏總是慎重相對,維係這微妙的平衡。
隻是,如今為了一個伶人,起了這樣的衝突,隻怕是有些不妙。
想到這裏,莫韶華不由有些惱起秋瑾來。秋瑾這丫頭跟隨她多年,卻是在江寧郡王府放縱慣了,上京時再再告誡言行小心,這一個月來倒也大抵遵從,便鬆了約束的戒心。誰知道這才來驪山別院第二日,不但慫恿她私闖滴翠竹院,還言辭放肆,不知收斂,險些結下禍端……莫韶華自嘲一笑,心中又想:"我又何必惱恨秋瑾,秋瑾禮儀失當錯在我管教不嚴,至於進竹院,錯在我心性不定,怪不得秋瑾。"
心思沉沉,複又微歎口氣,也不知太子是否會深究這事。
一連數日,莫韶華小心約束秋瑾,主仆兩人整日裏閑逛花園,或焚香撫琴、或品花賞月,絕不靠近那滴翠竹院。
但莫韶華畢竟心中忐忑,便對太子行蹤加倍的留意。太子每日天未明便離開驪山別院,進京上朝,午後方歸。莫韶華遠遠的看著,便知道太子是往滴翠竹院的方向去了,至晚膳時再現,陪莫韶華一同用膳,那是例行公事。晚膳後太子便去了書房,想是處理事務。如此這般,太子每日來往上京與驪山別院,確也辛苦。兩人一同晚膳,寥寥數語,無非是些場麵話,禮儀使然,並無其它。唯教莫韶華有些放心的是,自那日後太子言行依然,絕口不提莫韶華私闖滴翠竹院,混似未發生一般。既然太子不提,莫韶華當然不會自動去觸這禁忌。
這日掌燈,莫韶華帶著秋瑾入廳,卻不見太子人影。詢問了侍從,皆稱不知,莫韶華心中奇怪,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按捺不住,站起來走到門口,張望了一下。又自覺今日心思浮動,竟有些急躁了,自己也覺得好笑。於是重新坐下,靜待太子。
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間天色全暗,太子才姍姍來遲。
見莫韶華從容端坐,桌上飯菜分毫未動,倒有些過意不去,賠禮道:"本宮有事來遲,倒叫你好等,抱歉。"
莫韶華連忙起身行禮。道:"韶華怎敢當。"抬頭見水晟澈一雙漂亮桃花眼中隱帶些笑意,心中一動,似乎捕捉到些什麼,又道:"殿下今日可是有些什麼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