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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走近流風閣的時候,忽然吹來一陣風,白色的花瓣被卷上了天空,又緩緩的飄下來,迷了他的眼。
下意識閉了下眼,再張開時,隔著那一層淡淡的霧氣,看見李忘風正站在花海之中,身後是曲折幽深的廊道,黛色的廊柱間垂直一重又一重的青色薄紗織簾。
眉覺得,這流風閣太安靜了一些。
或者,有些寂寞。
空氣裏彌散著白色的霧,但卻仿佛被看不見的牆壁所阻擋,到了某一個界限,就再也不能向外蔓延一分。霧中和霧外,是兩個世界,就連黃昏的陽光,好像也要更黯淡一些。
隻有花,無視於這種分界,肆意的綻放著,盛開在每一寸土地上。一樣的潔白,一樣的嬌柔,一樣的芬芳。
站在這裏,才忽然覺得有些膽怯起來。
蘇葑的告誡,猶響而耳側,本是有些不以為意的,可是真的靠近了,看見了,卻躊躇了。
到底要不要進去呢?
會有怎樣嚴重的後果?
觸怒這香雪海的主人,被殺死在裏麵,或者被趕出香雪海?
眉想,他大約能夠體會到那些人的心情了,香雪海是最後的希望,他們唯恐失去,因而變得膽怯,所以不願意輕易嚐試不可知的冒險。
但也有可能,什麼也不會發生。
因為既然李忘風每個月都可以進去,並且安然無恙,那麼也許香雪海的主人並不可怕。
眉還在猶豫著,李忘風似乎已經發現了他。
瞎子的聽覺總是特別靈敏,李忘風也不例外。
他側過頭,對著眉的方向問:"是眉嗎?"
眉不由的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李忘風看不見他這個動作,又連忙說:"是、是我。"
"你站在這裏,是有什麼事情嗎?"李忘風問。
"嗯......我其實,是想拜訪一下這裏的主人。"眉隻好如實的回答。
"既然這樣,為何站在那裏不進來呢?"李忘風好像絲毫沒有體會當眉心中的猶豫,語氣平和的說。
話說到這裏,眉也隻好進去了。他不由的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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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總是以俠義自居,為什麼卻總是不能容忍別人呢?"夜風東少對林飛成說。
林飛成後來終於知道了,原來那個令他不由自主就迷戀上的人就是他所要鏟除的魔教教主夜風東少。他沒有想到,傳說中嗜血殘忍如魔鬼一般的夜風東少其實隻是一個瞎子。
林飛成曾經引以為傲的輕功與劍法,在夜風東少的麵前都顯得那麼的笨拙與可笑,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抽出他的逐風劍,就已經被製住了。
夜風東少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疲倦與厭惡。
他說:"我們和你們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因為我們祭拜春神就被視為異端、就被稱為魔教,這樣的事情,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你們指責我們殺人,可是當你們高舉著刀劍殺戮我們的親友時,難道我們不會因為悲傷憤怒而想要報仇嗎?"
"你們都說我嗜血,可是我連血都看不見。"
"算了,和你說這些也太沒有意義了,反正你們這些人是從來也不屑於聽別人解釋的。"
看見他臉上的失望,林飛成不知道哪裏忽然來了勇氣,他說:"不,請你繼續說,我願意聽你的解釋。"
開始的時候,林飛成隻是覺得,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怎麼會真的嗜血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罷。
因為他願意相信,所以他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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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看著李忘風在花海中彎下腰,伸手輕輕的撫摸花瓣。
黃昏的最後一縷餘輝消失在香雪海的盡頭,霧氣漸濃,空氣越發的寒冷刺骨起來。
"今晚有月亮麼?"李忘風問。
眉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已經自東方升起,銀盤一般高懸在深色的天幕中,降下華美的霜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