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1 / 2)

遲到了。

這是不好意思了?沈愁候了半晌,還是放心不下,便去敲淩雲的房門。

聽到門響,屋內一陣雜亂聲。過了片刻淩雲才應門出來。沈愁見他衣衫略有些淩亂,雙目也是微微發紅。倒象是熬夜或哭過的樣子。一時心下憐惜,輕聲道:“昨夜可是沒休息好麼?那今日便休養一天罷。”說罷轉身要走。

剛邁兩步,背後傳來淩雲的聲音:“站住!”

沈愁微愕,師弟口氣怎麼這麼衝?從前可沒見過如此的模樣。這般想著,還是停下轉身:“師弟還有什麼事?”

淩雲抬起頭來,直直望著他,卻不開口。

沈愁見他神情煩躁不安,目光中羞澀怨懟混雜。心中一陣慌亂,隻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急忙開口道:“既然你已通曉文字,法訣經書等就不用我口傳身授了。你自行去讀,日後若有什麼不明的,再來問我就是。”

淩雲不答,沉默了一會忽然道:“你、你……那字跡……”這樣猶豫了兩聲,又似不好開口,煩躁地跺了跺腳,就要回屋。

沈愁見他苦惱,柔聲勸道:“不管是字還是別的甚麼,隻消你不去想,過些時日便會沒痕跡的。不必這般放在心上。”

淩雲停下動作,將信將疑:“真的?”

沈愁點頭,微笑道:“淩雲師弟……”

淩雲本來神情一鬆,聽他喚自己,卻象被馬蜂蟄了下,騰的一下蹦了起來:“不許你叫我淩雲!”

沈愁一楞:“那喚你什麼?”

淩雲頓了下,煩躁的揮舞著手:“叫我鬆樹,或者笨蛋。隨便什麼都好,就是不許你叫我淩雲!”

沈愁有點恍惚,還要分出不同來麼?也罷,不過是這一點執念,依他便是。於是重新微笑開口:“鬆樹師弟。”

淩雲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哼了聲,轉身進屋,呯的一聲關上屋門。

沈愁被摔了個冷臉,微微一呆,摸著鼻子苦笑起來。要當個溫和體貼識大體的大師兄,真的很難啊……

打那時起,淩雲就開始別扭起來。

偌大個頂山上,就隻有他二人居住。沈愁放心不下淩雲一人修行,不肯離開,隻在旁邊看護著。本來這樣的情景下,不說和樂融融,兄友弟恭還是該有的。誰知淩雲的脾氣反倒是一天大似一天,見到沈愁便要暴躁。

沈愁自忖其中緣由,淩雲必是身不由己的,也就不計較他的無端,隻是盡量順著他。如此相處下去,待到淩雲藝成,沈愁已經養成了縱容這個師弟的習慣。

眼看淩雲也學成可以下山了,沈愁有些釋然有些惆悵。隻怕這一去再回時,師弟看盡了大千世界,便再也不會計較前事了罷。

送了淩雲下山,沈愁自己反而不願意再履紅塵了。何況在世間混跡了這許多年,也沒甚麼意思,不如清修靜心來的正經。

是以待到五年期滿,師門再聚時,沈愁怎麼都沒有想到,淩雲師弟依舊對自己不假辭色,甚至還變本加厲起來。最讓人無奈的是,不知道他從哪裏學來的裝模作樣,當著師傅同門的麵,總是老實木訥的樣子,隻讓人覺得當年的淳樸少年長成穩重青年。而兩人獨處時,則換上一副陰冷的麵容,仿佛自己欠了他多少債一般。

按說這時候,就該擺出大師兄的樣子來,才不會失了體統。奈何一是這前十幾年裏,自己順他成了習慣,一時改不了。二來捫心自問,總覺得有些發虛,或許自己,真欠他什麼罷。何況他入世這幾年,心思居然沒變,也算是難得。

如此一想,便偃旗息鼓,任他欺淩了。

本來想著,這樣忍忍,待到淩雲收了徒弟,自己離的遠遠的,兩廂裏不再相見,也各得安心就是。誰知這個鬆樹師弟,陰了幾年又變出花來。每每聚會時候,魚真人問他為何不收徒,他總能把借口扯到自己身上,引得師傅大怒,不好得罪要收徒的這個,便來揍他。

被師傅揍的精疲力竭深夜在床上啃被角時,沈愁就忍不住恨恨的想,這般不可愛的師弟!不如施點手段,誘他吐露心聲,然後好好折磨他一番才是。待到明日見了淩雲,那些怒氣便如同見著陽光的露水,悄無聲息的便沒了。

即使現在的淩雲陰的像潭水,硬的像塊磚。用手敲上去,也會砰砰做響,再無半點當初的可愛天真。但終究還是那個跟了自己來,又看了十幾載的小鬆樹精啊。

這般忍與不忍中晃蕩著,又過了幾十年,距離當初相識的時候,已有百年之久了。

這些年淩雲陷害人的本領愈加爐火純青,隻需一個眼神,師傅便能暴走,下手也愈來愈重。虧得他修行不輟,才沒在眾師弟前丟過麵子。

沈愁深夜呼疼之餘,也忍不住要想,若是自己當年換個想法應對,會不會這些年就不受這些罪過,小鬆樹精依舊是原來那付模樣?若是現在自己肯放下`身段哄他,兩人會不會重拾舊日的親密?

每每這個念頭一動,便覺得耳邊有雷聲轟轟,當日裏差點劈到他的那個雷就現了出來。沈愁一個激靈,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隻是這樣的日子,又何時才是個頭?師傅違抗不得,隻能任他打。師弟不能責罵,舍不得。淩雲又僵持著不肯收徒,這樣拖拖拉拉的過了近百年,眼看還要繼續下去,總這樣下去,又怎麼是個辦法?沈愁夜不能寐,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