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的晚禮服,不動聲色、心照不宣地炫耀和攀比著。
在密歇根湖畔的霍克利老莊園裏,有將近一百人參加這次生日宴會。
卡爾·霍克利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盡管歲月日複一日的侵蝕使他微彎了脊背,可卡爾高貴的姿態和高傲的步伐,讓他看起來比實際還要高大挺拔。
卡爾有著一副令人印象深刻的麵孔,結實的骨架,一雙有些渾濁了的黑色眼睛,在必要的時刻,這雙平靜的眼睛會變得比覓食的餓鷹還要銳利。他原先有著滿頭濃密烏黑的頭發,如今已然白發蒼蒼。
想到自己的頭發,老人無不自傲地回憶起,那時候,傑克很喜歡把五指插^入他的頭發裏,感受著頭皮的溫暖和頭發的柔順。在他們還能做^愛的時候,傑克的手總是攥的很緊,讓卡爾微微疼痛卻更加興奮……
不能再想了。
任何人,任何事,都會讓卡爾想起傑克。傑克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眼前,隻需要一個契機來開啟卡爾的回憶。老人自嘲地笑了。看,那位優雅的小姐有一頭多漂亮的金發,就像傑克;瞧,這位夫人胸`前別的藍色胸針,多像傑克胸`前的海洋之心;啊,我的孫子愛德華來了,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家夥穿著黑色天鵝絨上衣和黑色長褲,襯衫像牙齒一樣白的發亮,一雙明亮的藍眼睛裏流露出盡量壓製住的興奮和好奇……多麼像泰坦尼克號裏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傑克……
小愛德華感覺到有人盯著他看,於是轉過臉去。卡爾慢慢抬起手,向他的孫子打了個招呼。他的小指上戴著一枚顏色老舊的銀戒指,戒指雖然有些灰暗,與這樣隆重的場合不甚匹配,可是戒指的切割麵在枝形吊燈下,仍舊光彩照人。
小愛德華邁著有點拘謹可看上去好像從容不迫的腳步走過去,老人拉著他在身邊坐下,兩人安詳地坐在那裏沉默不語。八十一年的年齡差距不是一道鴻溝而是一座橋梁,使一老一少之間有著超乎想象的親昵。
在舞會之前,花園裏舉行晚宴。傑克曾經爬過的樹被纏上了彩帶,傑克聞過的鮮花被剪下來裝瓶。樂師們在走廊裏演奏著音樂,傭人們在長長的、鋪著樸素而價格不菲的白色桌布的餐桌前伺候著。他們幽靈一樣不聲不響,空氣一樣不引人矚目,隨時加滿那些名貴的酒杯,隨時替換那些昂貴的餐盤。晚宴上宣讀了美國總統的電報,聯邦法院的最高法官舉杯致敬,副總統稱讚卡爾說:“……您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傑出的男性之一,雖然我很想把‘之一’去掉。凱爾頓·卡爾·霍克利作為美國夢和美國精神的象征,無疑是我們的榜樣和標杆。能認識這樣一位偉大的人物,我深感榮幸……”
“見鬼去吧。”老卡爾心中冷哼道,“我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貨色心知肚明,我可絕非你口中那個聖人似的人物。”卡爾微微一笑,傑克曾經說過的話再次闖進他心裏——
“你破產之前,他們覺得你是個很牛氣的人,可是卡爾,你必須知道,真正牛氣的是你身上的標簽——匹茲堡鋼鐵大亨的繼承人,伊頓公學、哈弗大學畢業,金錢,權力,榮譽……牛氣的是這些標簽,而不是你本人。如今這些標簽沒有了,沒用了,你應該向世界證明,你是個牛人了。”
傑克,傑克。那個時候,大蕭條來勢洶洶,卡爾也像無數資本家一樣破產了。1929年,注定是曾經無所不能的大亨們紛紛跳樓、服毒、飲彈自盡的一年。那段浸透了灰暗的日子,就被傑克突如其來的一段話驅散了。
傑克說的很殘忍,很犀利,一點也沒有平日乖巧溫順、精靈古怪的模樣(雖然那個時候傑克也已經是個中年男人了,可歲月就不曾在他身上和心上留下多少痕跡)。那個時候,卡爾把自己關在一間小屋裏,身邊堆滿了雪茄的煙頭和煙蒂,胡子拉碴滿眼血絲,手邊還有一把漂亮小巧的象牙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