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他的笑容還沒有收住,腦袋就落到了桌上,那塊吃剩的點心邊上。
"你......"崔銘旭啞然,原來醉了。
頭一次那麼認真地看的臉,睫毛挺長的,麵孔被酒氣熏得通紅,微微發著汗,感覺捏上去會很軟。崔銘旭屬虎,他隻比他小了一歲,看上去卻跟個不懂得設防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推他:"喂,起來。"
他的嘴角勾了勾,眼睛還閉著,睡得踏實而香甜。
想起他那樣彎著一雙眼睛說:"我不告訴你。"難得一見的調皮神情,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連玉飄飄唱了什麼都沒聽清。
嗬,好像真的挺好玩兒的。
5
五月時下了場雨,劈空打落一道驚雷。齊嘉正從書齋外邁進來,一腳在屋裏,一腳在屋外,腳下絆了一絆,人就趴在了門檻邊,一碟子紅櫻桃滴溜溜地滾到木書桌下。眼角稍稍斜了一斜,正提筆作畫的手便脫了束縛,筆尖點得略重,清水荷塘裏多了一抹朱砂紅,好似腳邊洗得清爽的櫻桃。崔銘旭收回眼睛垂下頭,一絲笑意偷偷地爬上嘴角,沈悶的天氣裏倏然起了一縷清涼的風。
這場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天又一宿,往後就斷斷續續地三天兩頭就下雨,下一場天就熱一分,也不知下了幾場雨,櫻桃換成了蜜桃,春衣改做了絲袍,樹梢上起了蟬鳴,夜半時分,池塘裏呱呱一片蛙聲伴人入眠。於是夢裏也滿是暑意,他扇著紙扇為玉飄飄消熱,夢裏的美人柔情蜜意,巧笑倩兮。他尚不及一親芳澤,轉眼就變作了和寧懷璟三個在湖邊飲酒,清風徐來,談笑言歡。最後看到了齊嘉,小傻子又喝醉了,揪著他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說話,他聽不清,看到他張開嘴,兩顆白白的虎牙抵著水紅的唇,莫名其妙地就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這一笑,就醒了,晨光穿過窗戶紙照得室內一桌一椅都在地上拖出了影子,昨晚臨睡前翻的文章還擺在案頭。臉頰酸痛,卻原來醒來時便已不知笑了多久。崔銘旭聽到屋外的丫鬟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還有低低的談話聲:"大少奶奶醒了,還不快去幫著梳洗。"
"噓,別吵醒了三少爺。"
又是一天。
一天又是一天,他大哥繃著臉問他:"秋試準備得如何了?若是連秋試都取不了,何談會試?我看你將來拿什麼臉去見父親大人!"
寧懷璟總是搖著扇子晃過來:"狀元大人怎麼還不用功?我和晚樵可等著看笑話呢。"
崔銘旭瞪起眼睛還沒開口,徐客秋就先插了話:"狀元大人還需用什麼功?若連銘旭都認真向學,我們這樣的還不得一個跟著一個跳鏡湖去?"
一群沒心沒肺沒心肝的狐朋狗友。
小傻子倒是張張嘴什麼都沒說,隔三差五地提著些小點心小吃食來登門。他不怎麼來崔銘旭的書齋,坐坐就小心翼翼地留下碟點心往外跑。崔銘旭抬頭往窗戶外望,他大侄子正在大柳樹下吮著手指等齊嘉呢。
崔銘旭開始覺得有趣,後來覺得奇怪,漸漸地生出幾分懷疑,他巴巴地求著他同意他來崔府,是幹什麼來了?於是,他走時就出聲叫住了他:"去哪兒?"
"我......我去外麵看看。"小傻子說話總是不利索,真不知道朝堂上他是不是也是這麼回話。
"坐這兒。"
"那個......"
"什麼?"
"你正讀書呢。"
哈......走過去拿起塊他盛在碟子裏的點心吃,甜的,不膩,滿口生香。說來也怪了,他拿來的東西,崔銘旭還真沒什麼是看不順眼的:"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