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2 / 3)

除夕時第一個來敲門的是柳氏,還是那乘不惹眼的小轎,伴著兩個小丫鬟,身後跟著幾輛馬車,卸下的東西把齊府門前堆得滿滿。

她親手交給崔銘旭一個包裹,崔銘旭把包裹擺在桌上一層層打開,是一套新衣一雙新鞋。柳氏嫁入崔家後年年都會記得為他做一身新服,針針線線都是出自她一雙巧手。

柳氏執著帕子自嘲:"許久不做,手都生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怎麼會?"崔銘旭眼眶一熱,撫上那襲衣裳的手微微發顫。

自從被他大哥趕出家門後,他嘴上不說,心裏始終繞著一個結。一麵還怨著崔銘堂太不顧情麵,一麵又暗暗起了誓,不出人頭地給他大哥瞧瞧,就不回去。追根結底,他還掛念著崔府。每每思及,又是氣惱又是想念,忽喜忽憂,患得患失。

渾身別扭的時候,人已經被齊嘉拖著跨出了門:"我們去街上看看去。"

看燈、看煙花、看百戲雜耍,回到房裏時,人還精神得怎麼也睡不著,捧著那方特地讓他大嫂送來的硯台賞玩,齊嘉送他的,上好的石料雕做一池荷花塘,打從看到第一眼就忍不住喜歡。

已近深夜,爆竹聲還未停歇,"乒乓""轟隆"的聲響差點蓋過"篤篤"的敲門聲。崔銘旭心想,這時候還能有什麼事?

打開門,他還沒問,門前的齊嘉就道明了來意:"崔兄,今晚要守歲的。"

不等崔銘旭答應就逕自跑進屋來,把懷裏兜著的東西仔細地放進房內的火爐裏。

崔銘旭不明所以,齊嘉的嘴角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我從廚房偷的。"

說罷,又把靠牆根的一隻小幾挪到火爐邊,書桌邊的兩把椅子也搬過來,麵對麵地擺在小幾邊上。又一陣風似的奔出門,回來時,手裏又多了一把酒壺兩隻酒盅。崔銘旭先是莫名,後來索性站在一邊看他忙前忙後地布置,待見他連酒也弄了過來,不由失笑:"哪有你這麼偷偷摸摸地守歲的?"

齊嘉摸著頭不好意思道:"管家知道了又要羅嗦的。"

原來是偷偷從房裏跑出來的,難怪身上隻穿了一身淡薄的中衣。順手從床上拿起一床被子給他裹上,崔銘旭在齊嘉對麵坐下:"明天要是凍病了,可別說是我害的。"

他就咬著嘴唇笑,露出一對白白的虎牙。

話題隨著爐火的升騰一起漫無邊際地展開,齊嘉說,崔銘旭聽。

他說,皇帝待他很好,丞相待他也很好,辰王爺愛跟他開玩笑,那位方載道大人雖然總是板著臉,但是其實他是最心軟的一個。總之,所有人都對他很好。

傻子,那是因為他傻得連旁人嘲弄他,他都聽不出來。崔銘旭放下酒盅說:"別說別人,說說你自己。"

齊嘉學著他的樣子,一仰頭,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於是爐火把他的臉映得通紅:"我又沒什麼好說的。"

一點一滴還是從嘴裏漏了出來。他母親早逝,那會兒他才剛懂事。

崔銘旭說:"我們都一樣。"

齊嘉笑了笑,眼睛盯著空空的杯子瞧:"我爹說我不是做生意的料,生意就交給了我的幾個叔叔。"

父親一心指望著他成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所以他刻苦讀書,雖然他也不是讀書的料。考上科舉似乎是沒有希望的,官場也絕不適合他,可當父親提出要給他捐個官時,他還是興高采烈地答應了。隻要父親滿意高興就好,能做個官,全家人臉麵上都能有光,多好。至於自己,隻能努力地小心些再小心些,不敢有絲毫怠慢,不敢有半點放縱,一有風吹草動就心驚膽顫,仿佛誤入虎穴的一隻羔羊。他穿上官服沒多久,父親含笑而逝,叔叔們把生意都遷回了家鄉,於是京城裏就隻剩下了他和老管家。叔叔們偶爾才上京一次,他也很少回家鄉,那裏和他其實也沒什麼牽絆。二叔生的是個兒子,書念得挺好,至少比他好。三叔有個女兒,據說已經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