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1 / 3)

滿蠅頭小楷,端正工整。那個傻子,連先生上課時的廢話都記得一絲不苟。

柳氏帶來了他從前的諸多日常衣物和用具,崔銘旭把箱子一個個打開搜羅:"我書案上的那方硯台呢?"

柳氏接過管家遞來的茶,低歎一聲:"過些日子,等你大哥的氣消了,就回來認個錯吧。"

崔銘旭低頭在箱子裏尋找著:"他還肯認我麼?"

柳氏一怔,道:"總是親兄弟,怎麼會說斷就能斷。"口氣中漏出幾許不確定。

"等我取了會試吧。"崔銘旭直起身,坐到柳氏身邊,"現在回去,興許過兩天他還得把我趕出來。"笑容苦澀。

"也對。"柳氏沉吟了一會兒,隨後說起了別的,無非是些要好好保重,吃飽穿暖之類的。

她臨走前取出些銀兩交給齊府的管家,崔銘旭在一邊見了,微微一笑,扭頭裝作不曾看見。

柳氏上轎前又囑咐他:"齊大人為人純良,你切莫再欺負人家。"

崔銘旭點頭,反叮囑她:"找人把我書桌上的硯台送來吧。"

齊嘉回府後拉著他問長問短:"崔夫人可好?怎麼沒多坐一會兒?對了,小少爺也來了嗎?"

一連串問題讓崔銘旭無從招架,待他問完了,崔銘旭從椅上站起折下腰施禮道:"以後這四個月就要叨擾貴府了。"

直起身,看他眼睛睜得溜圓,顯然又是被驚到。好整以暇地從茶幾上拈起塊點心慢慢吃著等他回神。

"不對。"齊嘉的臉繃得死緊,一字一句說得鄭重,"從今天算起,四個月差了三天。"

入口即化的甜酥哽在了喉頭。

8

小傻子的生活很簡單,一如小傻子本人。

天還是灰蒙蒙的時候,崔銘旭在客房裏半夢半醒,聽到門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那是齊嘉要去上朝。等到腳步聲完全聽不見了,理智才又重新向睡意繳械投降,一路沉沉睡到日出東山;齊嘉下朝回府的時候,崔銘旭已經梳洗幹淨,正在正堂裏閑閑地喝茶,茶幾上放著本《論語》或是《中庸》,書本被保護得很好,挺括簇新,頁邊上注滿密密麻麻的字跡,比崔銘旭自己那套不知詳細周全了多少;崔銘旭會一直等到齊嘉回府才會去書房裏看書,然後,大部分時間齊嘉都在他身邊坐著,安靜順從,兔子一樣;宮裏時不時會有傳召,他就又急急忙忙地穿戴整齊出門,崔銘旭發現他上轎前還會記得再整整官帽拍拍衣擺,其實齊嘉是個很仔細的人,其實齊嘉很合皇帝心意的傳言或許是真的;齊嘉一走,沉浸書本的心又開始不安分起來,好像是從前在崔府的時候不小心養成的一個愛好,他喜歡在閱讀的間隙透過書本的遮擋去觀察齊嘉的動作和表情,很有趣,他一旦發現他在看他就會緊張,不是摔了手裏的茶碗就是一甩手讓墨汁在半空中彩虹般劃過一道弧線,最後在雪白的宣紙上濺出力透紙背的一串墨點,他的眼睛會睜得很大,滾圓滾圓,仿佛受了驚的兔子。崔銘旭在書本後無聲地翹起嘴角,心情大好,枯燥的孔孟之道陡然間親切生動許多。

小傻子個性挺急躁的,進門時總是一跳一跳,官帽被抱在手裏,兩邊的展角也跟著一顫一顫。

在齊府住得越久,意料之外的驚訝就越多。有齊嘉的陪伴,日子原來也不是那麼難熬。昨晚才下了今冬第一場雪,襯得庭中的一樹老梅寒霜傲雪煞是動人。轉眼,府門前就掛起了簇新的大紅燈籠,遠遠近近提早響起的爆竹聲提醒著每一個人,又是一年春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