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段(3 / 3)

撒謊!他撒謊時會低著頭,一雙手會習慣性地拉扯掛在腰間的佩飾。很好,長進了,改成傻笑了,也知道把那雙不安分的手藏在後頭不讓他看了。真該給他麵鏡子,讓他瞧瞧自己笑得有多假。

睡意被怒意衝得煙消雲散:"跟著他走?你就不怕他把你賣了?哼,就你這傻子能賣幾個錢?"

傻子,說什麼信什麼,不跟旁人說一聲就傻乎乎地跟著別人走,被人騙了還能頂著張笑臉幫人說好話。他怎麼還沒死在那個龍潭虎穴般的官場裏?

"簡之不會。"崔銘旭瞪起了眼睛,齊嘉一本正經地對上他的目光,上彎的嘴角緩緩放下,動作如同扯上去時一般僵硬,甚至能發現他的眼睛也瞪了起來,又是那種幼虎一樣毛發須張的維護姿態,"簡之是好人,他不會的。"

好人,又是好人!他說皇帝是好人,好,崔銘旭從此以後再不敢當著他的麵對那位登基三年卻什麼作為都沒有的庸君有任何不敬,連提都不敢提。他說陸相是好人,好,崔銘旭沒事時就滿臉憧憬模樣地跟他說,入仕之後,定當對那位看起來沒什麼大本事仗著祖宗榮蔭才登高位的年輕丞相恭敬有加,如有差遣一定刀山火海萬死不辭。現在,於簡之也是好人了,辰王爺、方載道、周大人、陳大人......連在街上摸走他錢袋的乞兒也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大家都不欺負他,大家都關心他,大家都是為他好。那麼,他這個被他用如此嚴厲的眼神責怪的崔銘旭是什麼?偷偷幫著他抄那個根本不知道幹什麼用的《帝策》的崔銘旭是壞人,幫著他把錢袋追回來的崔銘旭欺負他,上回守歲時為他裹上一床暖被的崔銘旭對他漠不關心,拋下書房裏的功課在這邊看門狗一樣枯守了整整一天的崔銘旭從來不為他好。這傻子都在想些什麼?

苦守一天,身上還沾著空氣裏冰涼的濕意,渾身的骨頭酸痛得要散架,紮進心底的細針不斷往裏鑽,傻子、傻子、傻子,傻得沒藥治了。一丁點火星在心裏燎原成通天的大火,燒得雙拳緊握,雙♪唇顫動,再不願看見他那張茫然的麵孔同他糾纏不清:"哼!"

長袖快甩到齊嘉臉上,崔銘旭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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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前坐的是千嬌百媚的玉飄飄,抱著琵琶半掩玉容,唱一曲婉轉悠揚的《長相思》。歌聲入了耳,進了心,千回百轉兜兜轉轉,眼前的酒液裏映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桃腮如畫,笑靨如花,這是玉飄飄。舉杯欲飲,澄澈透明液體輕輕搖晃,隱沒了玉飄飄的麵容,換上一張純真的笑臉,眼角彎彎,頰邊淺淺一個酒窩,半開的唇邊露出兩顆虎牙。崔銘旭引頸灌下,半抬起頭,一雙眼睛喝得通紅。

他在春風得意樓已經坐了兩天,也喝了兩天的酒。酒入愁腸,想要一醉了之,卻隻喝得頭痛欲裂,煩上加煩。

那天夜半,自己拂袖而去,至今已經足足兩天了,也不知道那傻子最近還忙不忙,是不是還在昏天黑地地抄那個什麽《帝策》;是不是上朝時還是一步幾挪含胸駝背活似一個小老頭;是不是還在半夜一個人穿著一身薄薄的中衣就跑去廚房偷芋頭;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辦錯了什麽事,官場如戰場,伴君如伴虎,他要有個什麽紕漏,誰來提點他,誰來教導他,誰來上下打點庇護他?齊嘉,傻子,若還沒有被推出午門斬首,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怎麽不托個人來傳個話遞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