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段(2 / 3)

樹幹後有黑影一閃,崔銘旭大吼:"出來。"被酒氣熏紅的眼睛盯住了交錯如鬼魅的樹影。

樹後轉出一個人,圓臉,身材略矮他一頭,一雙烏黑的眼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於是膽怯地落到他被酒液濺濕的衣襟上。

崔銘旭二十年儀表堂堂,為什麼每次狼狽不堪時總能被他看見?真真是冤孽。心中拉扯更劇,別開臉都不想再見他,腳底卻生了根,半步也挪動不得,於是隻好將一雙眉擰得更緊,暗夜裏再添一絲凶氣:"你跟著我幹什麼?"

樹後繞出來的人於是把頭低得更低,渾身都透著緊張:"我、我看你從酒肆裏出來,不放心,所以、所以......"

他還未說完,崔銘旭便忍不住打斷:"好了!"

懊惱消耗了最後一點耐心。為什麼總是這樣?齊嘉一和他說話就結巴,臉色謹慎得好似麵前站的不是他崔銘旭而是什麼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若不是身後有樹幹抵著,他可以後退,後退,再後退,一直退到天邊去!他明明對著於簡之和皇帝不是這樣,他們的交情究竟深到了什麼地步?他痛恨他這樣弱勢退縮的姿態,就是這樣的神態,總是叫他鄙棄又忍不住發堵。看他的人都快整個貼到樹幹上,崔銘旭忍無可忍,猛地伸手抓住齊嘉的手腕,將他拽到自己麵前,鞋尖對著鞋尖,他看到他鼻尖上滲出了汗:"你......"恨得咬牙切齒。

"嗯?"手腕被抓住,用力狠得似要掐斷他的血脈,齊嘉忍痛抬起頭。

"昨天晚上你在禦書房裏幹什麼?"

崔銘旭看到齊嘉微蹙的眉頭僵住了,直視著自己的黑色眼瞳似被抽去了靈魂般空了。悔意小小地冒出頭,他沒想過一開口就問這個的。隻是......隻是,皇帝為什麼如此厚待他?官場這虎狼之地中,他為什麼至今還能四肢俱全毫發無傷?誰替他擋的災,救的難?他又用什麼來酬謝?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攪得坐立難安。

他認了!他放心不下他,他在乎他,他喜歡他,他認了!春風得意樓下他不敢跨出的那一步他現在重新來過。他喜歡他,所以他無法忍受他同旁人的糾葛,縱使那人貴為天子。

崔銘旭心中千回百轉,齊嘉隻是木然地看著他,凝固的表情漸漸鬆動,嘴角矜持地勾起:"找東西,陛下想挑個玉墜賞給陸相,旨意是今天早朝之後下的。崔小公子可以去找相府的二公子陸恒儉大人求證。"口氣冷淡得突兀,仿佛岸邊突然刮起的寒風。

畫舫漸飄漸遠,歌女的樂聲淹沒在水聲裏,夜風吹過,把酒意吹散了大半,崔銘旭聽出他口氣疏遠,頓覺後悔。不該問的,其實不問也沒什麼。被握在手中的手腕扭動著想要掙脫,崔銘旭忙握得更緊:"我......"

"放開!"

齊嘉心急之下,竟兩手一起施力,崔銘旭奈他不得,隻能鬆手。可齊嘉掙脫之後,人也順勢向後仰去。

二人是站在湖岸邊,午後一場大雨澆得泥土濕滑,齊嘉腳下不穩,習慣性地往側邊挨去,而他歪倒的方向正是深沉如墨的湖水。

"小心!"崔銘旭眼見他向湖中載倒,忙縱身向齊嘉撲去。

心中總有怨恨,如果當初沒有救他,他不會結識齊嘉,他會中狀元、娶玉飄飄,羨煞了天下人,他會在他的康莊大道上一番風順,事事如意。救起齊嘉是個錯,之後與他交往,住進齊府,把他放在心上,一步錯,步步錯。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岔道。縱使明白救他是個錯,事到臨頭,他還是會飛身去救他,一如此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