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已到了一座城池之外。
與原先山裏所遇村落不同,在高處能見城郭綿延,城牆聳立,裏頭有數不盡屋舍,該是一國郊外,無怨猶豫一會,便要進城去了,左右他不知弟弟具體所在,盲目找來想必也是不能,倒不如先去人間打探,若有甚麼異狀,當能探到。
如此想著,無怨便進了城,他穿著一身道袍,又因著在昆侖住過,身上自有一股清氣,那守城人半點不曾阻攔,就任他進去了。
要知這地仙界與天界、人界並稱三界,天界高高在上,而地仙界原本與人界是為一體,隻是妖魔跋扈,多以人為食,凡人弱小不能與之為敵,因而二者難以共存,後天帝慈悲,又因仙凡有別,另辟人界將凡人置之,隻少數妖怪跟著去了,大多妖魔便仍在這地仙界裏。而亦有些凡人也留在地仙界中,或是傳承了法門的修行人,或是不願離鄉的普通人,修行人後創立若幹門派,凡人則立國建城,爭權奪勢追名逐利,種種皆與人界一般無二……而因著地仙界靈氣充沛,凡人壽數也比人界中長,最長者壽逾兩百,若有靈根能入修行,還要再長些,卻不像無怨所生人界,僅是百歲,便也能稱壽星公了。
這城裏仍要使金銀之物,無怨自是沒有的,不過他腰間倒揣著從前所得的幾顆珠子,在山上時一直放在房中,忘了問師父此為何物,這次出來,他卻沒忘了帶上,於是就在街上走著,一麵去看左右店鋪,想去找人品鑒品鑒,若是值錢,便賣了罷。
無怨全無那修道人超脫凡俗之念,他與從前一樣,在路上隨意找了人問路,自己不覺得,反而嚇了那人好大一跳,口中連稱“仙長”,竟是惶恐不已,無怨可不管這些,好容易問出要去之處,就甩手走了。
就在百步開外,右方那一條街上,人流雲集之地開了個珍品買賣的鋪子,名為“珍寶軒”,無怨抬頭看一眼匾上大字,就推門走了進去。
與外頭所顯張揚不同,珍寶軒裏頭十分古樸,地方雖不大,卻頗有韻味,兩邊各有一個木製貨架,分為若幹木格,有的裏頭放著匣子,有些則將貨物直接曝露其外,使人一眼便能觀之。
珍寶軒主人是個頷下三須的老者,穿得是寬袍廣袖,並不似尋常商家,無怨才進了這門,就已覺出不尋常之處,屋內氣息悠然,竟很有些法術痕跡。
老者見無怨來了,笑了一笑,拱手道:“這位仙長隨我去二樓罷?”
無怨見底下貨架上並無多少靈氣,想來凡事修道人來了,都是要引到樓上去的,就一點頭,隨他而去,之後他隻覺門前有符籙祭起,大抵是在做個障眼法兒。
見無怨有些在意,那老者便笑道:“既是仙長光臨,小店自然要誠心相待,今日就暫且關了小店,隻招待仙長罷。”
想來也是,修道人早已超脫世外,自然不愛與凡人相處,老者開店,底樓所賣皆為凡物,乃是小節,樓上方為正經買賣。
果不其然,二樓雖說擺設盡與下頭相同,可所含氣韻卻是其遠不能及,而有一青年男子坐於堂中飲茶,抬眼時笑意儼然,語聲亦很是溫和:“陳安,將客人迎上來了麼。”
“東家,正是這位仙長。”那老者陳安垂手說了句,便退下去了。
那男子站起身,也作了個揖,而後問道:“客人來此,是想做何買賣?”他謹慎看過來人,看來不過十多歲模樣,隻是修道人並不能以相貌論年歲,他見無怨神清目正,周身又有靈氣,當然不會小看,“我名沈四,是這珍寶軒主人。”
無怨對他印象不壞,覺得這男子不像個奸猾的,點頭道:“有個東西請你看看。”
沈四有些興趣,揮手讓人送了茶來,有個妙齡女子來了又退下,沈四把茶盞朝無怨那處推了推:“客人可坐下慢言。”
無怨就坐下了,並不喝茶,隻在腰間囊袋裏一摸,將那一顆紅色軟珠拿出來,放在手心裏攤開:“此物。”
沈四頓時訝然出聲:“……內丹!”
無怨看他,問:“你要麼。”
沈四倒吸口氣:“客人是要售出此物?”待看到無怨點了頭,就趕忙伸手將那珠子接過,拈在指間細細地看,又抖手在麵前放了一個燈盞,半眯眼歎道,“圓潤飽滿,丹外有囊,囊軟而韌,置於燭火下色澤光潤,隱有丹液流轉……果然是內丹。而觀其大小,估摸著也上千年了罷。”
無怨哪裏知道當年那條長蛇有多少歲數?他隻是搏命,恰巧勝了,便得了這東西,既不知其用處,亦不曉得品種,隻聽這沈四念叨,默默在心裏記下。
沈四情緒想來也是有些激動,把玩那珠子好一陣,才說道:“客人是想要甚麼價錢?”妖獸過五百年才有內丹,而千年以上的更是極難對付,又在煉丹時極具用處,照他想來,此人要將這難得寶物出手,該是大有所求,他亦是做足準備,若非過分苛刻,便都允了。
豈料無怨卻說:“金銀。”
沈四愕然:“客人之意……”
無怨略一皺眉,再道:“你以金銀換之。”
沈四頓時有些發懵,怎會有人以重寶交換金銀此類俗物?他初時還道自個聽錯,待這客人又說一次,才會過意來,他隻道無怨是撿來的內丹,並不知其貴重,他也並非那黑心的商人,就一搖頭,慢慢說道:“千年內丹實屬難得,價值非常,但凡是煉了丹鼎的修道人都極為看重,客人莫不是再仔細想想,金銀之物,實不能與它相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