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很遠的地方,風吹過的時候會在碼頭的石樁上撞出一道漣漪。

遠處有搖著烏篷船的船家大聲提醒他枯水期使用的碼頭在另一個方向,但少年隻是搖搖頭,也不做回答。遇到這樣的情況,船家也不多事,這個世界總有許多的人許多的事,他們是誰,做什麼,總是與自己無關。這是一種隻屬於年長者的智慧,失去了對一切都擁有的好奇心之後換來的審視時度。

鬼鮫來的時候遠遠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碼頭上的少年,那隻是一個背影,即使穿著寬大的袍子也顯得過於單薄,黑色的發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貓,在一片藍天碧水之間如同一筆斟酌許久才落下的墨寶,僅僅是存在那裏,就能夠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好像來了。”飛鐮低聲對肩上的貓耳語。

“你也發現了麼。”蒼小聲回應。

少年不需回答,本來平靜的湖麵被快速移動的刀切割開來,那是鯊魚的鰭。“真有趣,為什麼淡水裏也能養鯊魚?”

這是一個關係到物種變化的深遠問題,哪怕博學如宇智波蒼也無法給出答案:“這世上有許多奇怪的事情,而未知正是讓人感到生命多彩的一個理由。”

飛鐮閉嘴,決定不再討論這個問題,反正是否知道原因其實根本無關緊要。

“你是宇智波飛鐮?”雖然由年長者首先問候這件事有些違背飛鐮所受到的禮儀教育,但對於鬼鮫而言誰先搭話並沒有那麼重要。“我是原霧影村忍刀七人眾之一的幹柿鬼鮫,從今天開始與你組成搭檔……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少年轉過頭,黝黑的眼先注意到被繃帶捆得結實的忍刀,接著猜移到男人的臉上。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從那句多多指教中聽出了血與海水的腥味。

“聽說你是為了給父母報仇而殺死了族裏的長老。”鬼鮫繼續說:“真像一個小孩該有的感情,不過就是這樣才有趣,那也是你的血親吧,那種手刃親人的感覺如何呢?”

“不如何。”飛鐮將臉轉回湖麵的方向,有不明真相的水鳥低空飛過,被躍出水麵的巨大海生物一口咬成兩半。紅色渲染一片,最終與湖水的綠混合成一種渾濁的色彩。“毫無感覺。”

“毫無感覺?不應該是相當的難以啟齒嗎?”尖銳的牙齒開合,鬼鮫將那個毫無感覺當做了淩駕於興奮悲哀或者恐懼之上的另一種全然無懼的境界,就像所有的生命都隻是一個玩笑。

“那麼你自己呢?”貓從少年的肩上站起,壓抑下心底的不快之後語氣裏毫無起伏:“迷失在霧中來到這裏,連自己的歸所都無法決定的無賴,你的感覺豈非更加的難以啟齒?”

這是上輩子的鼬對鬼鮫說過的話,一針見血的精準再次讓鬼鮫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肉眼幾乎看不到的速度中,綁著繃帶的大刀架到了少年的肩膀上,與貓幾乎擦肩而過。

“伶牙俐齒的貓,但你該知道沒有什麼的牙齒比得過鯊魚。”鬼鮫如此說:“問你一個有趣的問題,有種鯊魚,卵孵化的幼鯊數量要比能從母體中產出的數量少許多,知道為什麼嗎?”

少年和貓都毫無反應,好像問話的人和肩上的刀都不存在。

“是因為同類相殘。”反正一開始就沒有準備得到答案,鬼鮫繼續說:“從出生就開始的同伴之間的相互殘殺,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同胞都隻是食物,唯一的分別不過是中餐或者晚餐而已。”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曉的夥伴了。”刀依然穩穩的懸在空中,紋絲不動:“請保持警惕,提防著我。”一字一句的用敬語說著隱含暴力與血腥的話語,矛盾之下透露出一種男人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純粹。

“或許相反?”飛鐮終於做出回應,鬼鮫看到少年的指尖有藍色的光芒流過。

“嗬……”咧開的嘴角漏出一聲笑,鬼鮫如同很滿意少年回答一般的收回了大刀:“我們還是好好相處吧,祈禱最終不會互為對手。”

“誰知道,那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飛鐮說著站起身,第一次拿正臉麵對自己的搭檔。鬼鮫這才發現,對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年少。

“有人說過對同伴出手的忍者是最差勁的,並且注定無法善終……”從小就被教育著同伴意識的少年接著說:“但讓我出手的人真的是同伴嗎?”

“隻要麵對就是敵人?”鬼鮫說:“這還真是,完美的避開了差勁的不可善終。”

“誰知道呢,隻是我覺得,如果是同伴的話,他會讓自己周全到完全不給我出手的機會。”就像他哥哥,“而一旦露出了那種空隙,就是已經做好了為敵的覺悟。”例子依然是他的兄長。

“真是自私,這麼說起來,相互提防的我們應該都不是善類了。”鬼鮫說。

“沒那麼簡單,再單純的人類也絕對不是一件事一句話就可以加以定論的生物,每個人的下一秒都可能將他的道路扭轉到一個之前無法想象的方向……”飛鐮看向腳下的湖水裏:“沒有人類會有鯊魚那樣的單純。”

所以才需要三省吾身,這樣至少在許多年之後回想起來會發現,自己依然沒有偏離最初的目標。而人和魚的區別,也就在於那些過於複雜所帶來的不可估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