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段(1 / 2)

值不菲的鳳冠兜著紅通通的喜帕,視線所及僅能是一片如血的殷紅,覆麵的紅羅、身著的霞帔、足上的弓鞋無一不豔,就連鋪蓋於地的厚厚地毯也是紅得耀眼,那象征喜慶吉樂的紅色在今日卻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張靈琇秉燭坐待,斂眉凝息,喜帕下的櫻唇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淺笑。

靖王爺,你不愛靈琇沒關係,早知你心有所屬,亦難怪罪於你,可是你不知靈琇從你那裏得到了什麼,縱然你一心愛戀著那個你不該愛上的男人,但隻要你是個男人,就一定會有這東西,我背著你藏起了一個你永遠不會知曉的結果。

其實這個結果隻能算作意外,並非有意要欺騙你,但胸中總是掙紮著泄憤的筷感,為此,死掉的心又逐漸複活了。

於是再次默問著隱藏在我心底的你;靖王爺,靈琇愛你,為什麼你不愛靈琇呢?

熱鬧的嘈雜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退去湧來的潮聲,隱隱笑語歸於月練的寧靜。

沉重的足音點擊著心頭的節奏踉蹌著逼近,“咣當”動響聲中,稀闔的門扉被人粗魯地推開,撲鼻的酒氣霎時薰遍了整座洞房,喜娘、侍女們的眾口道喜聲恍然遠去,一雙男人的靴子步履不穩地闖入她垂睫暗覷的視線。

是她的夫君來了嗎,要來為她揭開這幅阻隔彼此相見的喜帕嗎?

他是多情的才子,還是無品的文人?

胸中盡管毫無半點愛意,但終是她日後廝守一生的良人,何況能入兄長慧眼,進而雀屏中選,付許月下的紅絲,自有其過人之道。

張靈琇雙頰微燙,胡亂地猜測著,然而無論他生就怎樣出眾的樣貌,終不如自己心中瀟灑豐神的靖王,畢竟靖王是獨一無二的,無人可擬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娘子……”

陌生男子的口音在張靈琇耳畔散蕩開來,時機恰巧地掩去了一絲微不可聞的破空之聲。

世間的萬事原是無從預料到的,發生得又是那麼的突如其來。

驀然一聲悶響,冷清清的空氣裏倏然剝離了喜洋洋的氣氛,獨剩下空絕的死寂,留給新娘一人品嚐事後的苦果。

張靈琇畢竟機靈知機,聞得有異,心知不妙,猛地掀開頭上的喜帕,眼前的情景讓她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

平生素未謀麵,何處可搜索來辛酸,容她號啕一番,略表哀誠。

有心輕彈幾顆珠淚,縱有夫妻名份,卻與陌路無異,難以落淚,欲哭無淚的境遇,非關傷心欲絕的悲苦。

昨日賓客盈門,綠轎方臨,魚軒又至,好不熱熱鬧鬧,怎料到未及更換新娘的嫁衣,一夜之間,竟做了淒淒切切的新寡文君,刺眼的紅裳罩上了慘淡的白裙,襯映得容顏份外嬌豔,讓人瞧了心中無法生悅,紅顏若為禍水,她不啻就是斷送了光大蔣家門楣的妖孽。

女人啊,自古以來便不被曆史看以好臉色,醜了遭人嫌厭,美了又讓人唾罵,男人的罪惡仿佛都是出自女人的狠心株連,他們本身倒是先擺出個清白無辜的樣兒,天生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乞憐曆史主筆者輸以一麵倒的同情。

無數對眼睛齊刷刷地一致射向於她的角落,活象要將她從裏到外挑剔透徹,用殺人不見血的眼光在眾口一詞地指責她是一顆晦氣的掃把星,活生生克死了自己的夫婿。

張靈琇低頷螓首,看似哀慟,眼角蘊含的笑意未及泄露到悲泣裝作的臉上,不是自己稱心的夫婿,何來鶼鰈情深?索性對死人也懶得敷衍下去了。

花燭之夜,新郎無端暴斃,洗脫不掉的嫌疑使她百口莫辨,因為現場僅隻兩人,而她是唯一的活口,生還的幸運無疑讓她背上了頭號凶犯的恥辱,若不是身為刑部尚書的嫡親妹子,怕是早已枷鎖啷當,教蔣氏的親族揪衣捋發地扯著去對簿公堂,還一死者公道。

如能及早預知才郎薄命,青年早夭,她又豈會聽天由命地草率出嫁,長兄如父,更勝慈顏,自忖此情無望,退而求其次,企望能了卻兄長的一樁心事。

故作呆滯地瞧著眼前哭做一團的蔣氏親族,見一個個哭得捶胸頓足,似乎恨不得一同而往,試問這其中有哪幾個是為了死者而真心流淚的?俱不過是在人前裝腔作勢一番,免教世人道了不三不四的閑話去。

稍時,有幾位聲稱是蔣衡崎生前的同窗世兄連袂前來祭奠,贈挽臨悼,不亦樂乎,但憑高談闊論間,鮮有戚色,多逞賣弄,有意無意的眼光盡往這廂偷偷瞟來,口角略見垂涎,醜態畢呈,仿佛這尚書妹婿的候補位置得不了空,隻需她一個會意的眼神過去就此玉成,枉費他們讀了一肚子的孔孟詩書、聖賢文章,孤耿清高的氣節不見稍諳,偷香竊玉的勾當倒是學得十足十。

莫道世上男子應該一般無二,可是風骨奇秀的靖王哪會這般出乖露醜,做出此等授人笑柄的舉止,原來男子與男子之間亦不盡相同,存在著天壤之別,使人立辨媸妍。

思緒至此,張靈琇微添感觸,如果今生不曾際遇靖王,她極可能效同世俗女兒一般聽從兄嫂的安排,恪守婦道,安心嫁人,從此生兒育女,朝光暮辰,了渡殘生。

但她終究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令自己傾心一生的男子,是靖王往她的生命裏投下了難測的變數,閨閣內乍起驚濤駭浪,使她無法遵循自幼教養的禮法,瘋狂的想法充塞了滿腦,縈縈徘徊,顧影生憐,作為一個靜按天命的傀儡嚐試著跨越了雷池的危險一步,有幸了那一夜曾經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