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段(2 / 2)

靖王的為人如何,她心底有數。

遠遠觀之,他是美麗絕倫的,他是俊魅無雙的,見多了為他神魂顛倒的男男女女,一個個難逃他的魔掌,欲若近前去擷下那一片動人的水影凝光,同時也踏進了足以致命的撲朔陷阱。

他是天上月——摘不下!他是冰中焰——碰不得!

月終究孤懸於天,焰仍為玄寒封裹,不是有緣人,莫摘月,莫熔冰。

有……緣……人……

歎深深,艾語千重,為何她非有緣人?

筆尖一頓,廢然悠籲,瞥見鏡中的自己將眉畫得歪歪斜斜……

懷疑起自己究竟愛著靖王多少?或許他太過遐幻得不似真實,才動了想把他占為己有的念頭,試問人心誰不如此,盲目爭逐絕豔的靈魂。

如今遂了她的夙願,圓了她的宿夢,甫始愕然瞠目,發覺事實遠非遠眺時的美好無垢。

抬袖抹去眉角的汙痕,展腕重新描畫……

她的夫君比她想像中的更無情無義,哪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此時說不定密約了他的舊時情人,正自細細喁語、互訴衷曲。

他舍得冷落如花似玉的嬌妻受盡淒清,任蘭寥紅瘦、翠冷煙寒,她倒寧願毋為人妻,仍舊懷抱著那一份閨中少女不知愁的甜蜜,依佑於兄長翼下。

定睛細看,眉梢似乎畫得太濃了……

纖雲弄巧,虛搭鵲橋,徒教鴛盟負鑒,紅樓一朝堪破迷夢,沉酣的少女驀地驚起,衣上猶沾西廂的餘溫,垂忍乍醒的悲傷,掛下淚雨,抱擁了一懷失落。

.思.兔.在.線.閱.讀.

試問,三千情絲怎能一朝剪斷,萬丈情濤豈會一夕枯竭?往事如昔,尚記得自己當年有多麼仰慕他的倜儻神采,還有那有意無意間春水乍瀉般的脈脈溫情。

情竇初開的少女哪個不是織懷如詩?竊慕靖王的氣宇風標,忽地撩動一顆純潔的芳心,一刹那,叩響了她的生澀情弦,琅音嫋嫋,絲絲難絕。

諒來她原是深愛著靖王爺的,所以她才會那般放膽地去做了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最後嫁予了自己一直想要嫁的人,才子佳人曆盡波折之後,難道不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瞧人家夫妻出雙入對,何幸諧成佳偶、比翼連理,偏她這般不幸淪作怨婦,寒蟬切切,倍覺淒涼。

不明白自己當時那份非君莫嫁的執著從何而來,照花憐影,睹月嗟懷,承受不住患失患得的煎熬,終於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賭上了一生的彩注,因為她並不滿足僅止於一個紅顏知己的角色,倘是她擺脫不了與他若即若離的距離,不如由她來親手切斷知己的默契之誼,背水一戰,幹脆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曾經萬念俱灰,料定此生熬盡白頭,誰知天從人願,居然奇峰陡轉,讓她嫁入了靖王府,冠上了靖王妃的名銜。

伊時逝水,猶憶嫁時晴空飛絮,眼前已是荷香飄浮,轉眼怕見丹楓漸染霜霞,或許明日詫睹覆雪漠漠。

難道自己的一輩子就這麼算了,守著空房直至老死?

女為悅己者容,她日複一日地畫好了眉,給誰看?

俟思至此,淺然擱筆,眉毛終究未及畫好……

書軒的後室憑臨著一窪碧泉,半壁崇綺,在水一方,宛若水上的仙閣,亭亭淨淨,似籠雲霧,繚繞蓬萊祥瑞。

遺兒樂顛顛地撈起憩佇磯畔的倦萍,濕漉漉的小手用力揉碎了那脆弱的顏色,然後向空中拋撒,片片如花瓣紛墜,零落了一池的碎萍。

紅潤的小嘴翕開,露出幾顆玉石般的小小乳牙,咯咯地燦顏大笑,粉嘟嘟的蘋頰上跳躍著金色的流輝,這不解愁意的爛漫情懷逕在髻齡之年流連。

清稚開朗的嬉笑聲飄溢風中,引逗得旁人會心一笑,驀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之時,是否也曾擁有過如此無邪的天真?

越過一扇雕花的明窗,瓔坐擁書海,玉頰含暈,微著沉吟,似乎已有些欣然陶醉在字裏行間散發出的翰苑墨香之中,反正左近無事,藉此消磨起悠閑的時光。

畫簾漱響,金鉤挑動,倩影輕似回雪,仿佛飛降瑤台的仙子,飄然間,閃入室內。

“妾身見過王爺……”

繡襟飄麝染香,仙裾迤邐委雲,眉黛滴翠,頰嫩膩脂,垂眸微側嬌顏,明麗的臉龐豔華灼灼,似牡丹含露、芍藥籠煙,三分英爽之中憑添無限貴氣。

瓔正自吟哦,沉浸於詩書,此時聞聲抬首,見眼前麗人娉婷、絳裳鮮耀,不由心神一怔,緩緩放下手中書卷,清璨的眸子流露出的神色與其說驚喜交集,毋寧說是意外的驚奇。

“是王妃啊……”瓔斯條慢理地說道,猶如點漆的深墨瞳孔驀然撞入遺兒的嬌小身影,於是語音略頓,須臾展眉,揚聲喊道,“來人,把郡主領出去玩耍。”

王爺的鈞旨自是威令如山,奶媽怎敢忤意,無暇理會遺兒嗯嗯咿咿的抗議掙紮,逕自將她一把硬行抱走,留下一路紛紛灑灑的哭啕聲。

侍立在旁之人見勢不妙,亦不敢多加逗留,不待瓔吩咐下來,早已乖覺地絡繹退去,一時宛若汐潮倒湧,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