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熬到祭天儀式結束了。他領她看附近樓閣彎彎翹起的飛簷、簷下層層疊疊的五彩鬥拱、屋脊上為屋主人招財進寶的貔貅。她到這時才知道,原來異國的風采是這樣迷人。
後來,他帶她去回音壁。到了那裏,他讓她留在一麵影壁前,自己卻不知走到哪裏去了。但不多時,她便從身旁的牆壁中聽到他說話。不過畢竟聲音是從牆壁傳過來的,所以他的聲音挺起來有些怪怪的。
玩了一下午她也累了,他便送她回去。路上經過市集,她又好奇心大發。他見日頭已經偏西,指著前方的一家酒樓邀她同去。她卻對街邊的桂花糖、梅子糕更感興趣。他知道市集對姑娘家的吸引力有多大,隻好放棄了酒樓為她買她看中的糕點。
點心吃了不少,她卻一點主食沒吃。他正想攔她,她卻走到另一個攤子前央他再買。他無奈,告訴她這是最後的了。她扁著嘴同意了,捧著他買來的綠油油的粽子就是一大口。賣粽子的大嬸兒見她這麼吃粽子,一時間樂得最後合不攏。連帶著他也染上了歡樂的氣氛,唇角勾起一絲笑。
一個滿天黃雲的日子,他在長亭送一位左遷的友人。友人離去後,他也準備返回,卻遇見了不知是迷路還是外出散步的她。她笑說好巧,問他在這裏做什麼。他便告訴她十裏長亭送別的典故。
她皺起眉,因為她不喜歡離別。他知道送別的典故讓她思念起家鄉,便安慰她總會有歸鄉的一天的。她歎了口氣,算是放棄這個話題,然後指著他手中的布包問裏麵是什麼。
他手中,是友人贈給他的自己珍藏的王摩詰、杜子美等人的詩集。友人恐嶺南多潮熱,自己珍愛的詩集受潮、被蟲蛀,又恐自己未有歸京之日,便將詩集贈與他。他見她問起,想著以此轉移她的注意力也好,便為她念“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念“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念“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詩集翻了一頁又一頁,他也念了一首又一首。眼見已近日暮,再留在城外便不安全了。他便送她回去,手上的書也一並借予她看。她高興地捧著書踏入朱紅的大門,他則在夕陽的餘暉下微笑著慢慢返回自己的府邸。
這樣的日子不多,幾個年月累計下來,也不過那麼一些寥寥片段。
轉眼間,又入秋了,天氣漸涼。秋風瑟瑟,湖邊的柳樹葉開始掉葉子了。她喜歡的湖邊是去不了了,隻好盼著那不多的時候,他清閑下來,和她會趁天氣還好時去永定橋、竹園看看。
然後,她不知怎的染上了病。大抵是近年思慮太重,遠渡重洋的時候又消耗太多,累積起來,一夕爆發。前一日還好好的,第二日便病倒了。
禦醫派去了不知多少,病卻總是不見好。
他翻著她還回來的詩集,看著“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等詩句上已幹的淚痕,又有些明白過來。她,怕是太想家了吧。
後來她的並終於是有了點兒起色,他便去看望她,要她別多想,總有一日能回去的。可她搖搖頭,看向窗外灰暗的天空,一瞬間又落下淚來。
冬天的時候,她還是去了,看著自己家鄉的方向直到最後一刻。
他悲痛欲絕,也為她感到不甘。可此時的他也是自顧不暇,朝堂上一朝風雲變換,皇帝對他的信任已經岌岌可危,他的家庭,他的族人卻仍然需要他庇護。他分·身乏術,並沒有能力送她的屍身回國。隻能一把火燒了她慢慢腐朽的軀殼,將她的靈魂隨著一縷嫋嫋上升的煙氣送上九天,讓她回到她的神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