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雪傳說BY眉如黛_
滅天係列1﹒引
他在逃,黃泉路上荒草頹然,枯樹參天,黃沙下相擁的嶙嶙白骨,在歲月荏苒中磨滅姓名的過往,一幕幕,一回回,被釘在荒涼稗草間的斷壁殘垣上。風華絕代,倜儻風流,合著血淚幹枯在眼窩。
他長袖遮臉,身後萬箭如雨,那些在腐枝上搖曳的枯骨,他們深幽的視線,含著曖昧不清的,模糊的笑意,隨著每一次荒蕪的風卷起狂沙,骷髏們便上下敲擊著牙齒,從骨髓中擠出的酣暢淋漓的謾罵與高歌。那人隻來得及向道路盡頭驚鴻一瞥,便轟然倒地,脊背上插著一根潔白如雪的箭羽。
他哆嗦的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沙啞而絕望,卻依然掙紮著緩緩回頭看去,見身後追了他幾十個甲子的千萬金甲力士,緩緩讓出一條窄道,一個頭戴朝天冠,身著登天紫雲靴的青年男子從人群後緩緩走出,他看到那人的發出淡金光暈的及地長袍拖過黃沙,染上塵色,於是不停溢出鮮血的嘴角,僵硬的綻放出一個最寂寞而怨毒的微笑。
男子平靜如秋水的凝視著他的臉,輕輕嗟呀:"惜羽,你作孽太深,我度不了你。"
他嘶啞的笑,目眥俱裂,血淚滑過雙頰:"那麼便由我來度自己吧。讓我滅了這天地,我做自己的神佛。"
他掙紮著站起來,血染黃沙,黯淡的長發被狂風吹向天際。男子如玉般修長的手從半空中滑過:"殺了他。"他閉眼,平地中陡然升起滿天黑霧,他雙手如爪,伸向空中:"什麼神,什麼仙,什麼魔,什麼佛!......"
他話音未落,看到滿天金光,像一場浩浩湯湯的星殞,像一曲轟轟烈烈的離殤。他身邊黑霧暴起,那金黑兩色光芒在半空中相接,陡然一窒,光芒暴開,大地慢慢被辟出一條深數十丈,長數十裏的缺口,亙古至今,緩緩流淌的黃泉海掀起滔天巨浪,無數在海中沉澱漂浮的失落記憶,從渾沌初開,終有一天能縱聲咆哮。
男子歎息了一聲,指尖屈伸,一簇微光在食指與拇指間燃起,摧枯拉朽一般,將彌漫整個天地的煙塵吹散去。風煙後,他渾身沐血,在不遠處微笑,腳邊有一口斑駁古老的八卦琉璃井。
他微笑著咳出鮮血:"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引你來這裏嗎?"
男子不答,而他縱聲狂笑,一躍跳入轉生井中。男子在刹那間向前伸出,想抓些什麼的手,在抓了一把沾染著血腥的虛無後,緩慢收回,再無處凝望逝去的身影。
早已在生死簿上除名的一點精魂,六道輪回,無論何去何從,終究逃脫了宿命間的五指藩籬。
天意叵測,紅塵似海,掐指難算。
芸芸眾生,黔首黎民,縱他法力浩瀚,終無從尋覓。
他隻有沉默。
但他知道他們終究會再次相見,他今日要殺的人,一年,兩年,三年;十年,百年,千年,終有一天會回來取他性命,踏著萬重劫火。
燾海而來。
第一章 冷月神殿
沈頻真看見他露出的一點下顎瑩白如玉,在極暗之處,居然依舊微微泛著熒光,一頭青絲沾水後猶自溢彩流光,不由得心生憐惜,柔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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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條白色大理石的拱廊伸延在將水池分開的高牆之間,一撮蒼白的光從拱形氣窗射下,落在水麵上,照映這護法神殿外映天的火焰,金戈交響的殺伐之聲,這裏空曠冰冷,高大粗壯的白色大理石石柱支撐起高高的天頂,肅穆的如同隔世。
沈頻真笑著打量,他一身淡黃錦衣,朱冠玉帶,手中折扇輕搖,更襯得他的風流倜儻多了幾分飄逸灑脫,他轉身看和他並肩走入神殿的花記年,笑說:"花兄,此次討伐苗疆邪教冷月閣,還真多虧花兄鼎力相助,他日若有用的到頻真的,自當馬首是瞻。"
花記年聽他口氣,微微一怔,然後側身頷首道:"沈莊主客氣了,難得莊主看重,自當竭盡全力。我聽得冷月閣等級森嚴,教主之下,又有左右護法,之下十位祭酒,此刻雖攻入神殿,餘孽未除,莊主還是理應小心。"
沈頻真聽了這話,朗聲大笑,隨即轉身呼喝一聲,還在殿外廝殺的人中,便有十個一身短打的大漢躍進殿門,手握雙鉤,衣襟處血跡點點,牢牢守住出入要塞,沈頻真此刻方道:"是我疏忽了,多得花兄提醒。若是探子消息屬實,我們此刻站的這條水上石階,苗人稱淩波階,石階盡處,有登雲路和乘雲路兩條,據說一條可以通向朝絲閣,一條可至暮雪閣。"
花記年向前走了幾步,此刻方回頭看他:"聽說朝絲閣與冷月教主的冷月閣相連。"
沈頻真頷首道:"確實如此,不如此刻便選吧,花兄要走登雲路呢,還是要走乘雲路。"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再次含笑打量這個剛加冠的年輕人,見他發絲一絲不亂的綰入玉冠中,鬢邊兩縷鬢發漆黑如鴉羽,眉目如畫,唇如含丹,難得是天生七竅,心思縝密,身著銀錦長袍,側腰別九連環及蟠龍玉佩,後腰斜插一支束著石青銀白兩色長纓珞的九孔銀笛,絲結無風自動,頗有一番飄逸出塵之氣,縱使少年的稚氣還未在眉眼褪全,但已然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