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
阮惜羽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突然右手出招,如飛鴻掠過,花記年雙手背在背後,身子如影隨形的朝身後平平掠去,幾步踏上飛簷一角,順著向上挑起的弧度一個空心跟鬥,手在半空中操起後腰的銀笛,毫不留情的攻向阮惜羽周身大穴。
正在此時,隻覺得周圍空氣霎那間凝重起來,空氣嗚咽著止步不前,雪地裏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緩慢的踏在咯吱作響的沃雪中。兩人稍一猶豫,幾乎是同時,硬生生撤下淩厲的攻勢,各自後退幾步,向來人的方向看去。
夜深如墨,惟有雪地淡淡反射出一片瑩白的微光。雪地中,順著那行深深的足跡尋去,一身淡黃華袍的沈頻真,繡袍翻滾,懷中橫抱一人,立於飛雪之中。花記年輕聲問:"他怎麼了?"
沈頻真麵色在冰冷入骨的雪夜裏,顯得有些蒼白,他淡淡地說:"我打昏了他。或許要麻煩花兄照顧他一程,你好好護他,便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我過去相看兩厭,此後皆一筆勾銷,我盡我所能,保浮屠堡不倒便是。"
阮惜羽蹙眉道:"頻真,不要放他。他未必安什麼好心。"沈頻真仰頭看去,深如古井的眼眸波瀾不清,他輕輕搖了搖頭。花記年輕笑幾聲,從簷瓦上一躍而下,鮮紅的袍服在空中飄飛如嫁衣,在半空中紗衣抖開,舒回鋪展,幾乎連那漆黑如墨的夜色都染了幾分鮮紅,他步履且輕且柔,沒有在雪地中留下半個足跡,緩緩走到沈頻真身前。兩人雙掌輕擊,約以為諾。
雪花飄飛,沾染上沈頻真懷中那人淡色的嘴角,花記年把他接過來,輕笑著看了沈頻真一眼,又轉頭望了阮惜羽一眼,見到那個翠綠衣袍的人,一身單薄的儒衫,又是高處不勝寒的清冷模樣,站在陰霾處,幾乎要在夜色中化去。花記年於是綻放出一個豔麗的如同嗜血般的笑容,抱著施回雪,漸漸在飛雪中,去得遠了。
沈頻真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懷抱,突然輕笑了出來,他說:"惜羽,真的是你做的?"
阮惜羽在高高的瓦上,輕輕頷首。這一高一低的落差,幾乎如天涯鴻溝一般--咫尺天涯不相望,白發紅顏空斷腸。阮惜羽點著頭,似乎有些累了,於是緩緩彎下`身子,把一隻手低低伸下去:"頻真,扶我下來好不好?"
沈頻真猶豫了一會,還是走到簷下,微踮起腳,長臂一舒,把他拉入懷裏。阮惜羽渾身都是冰冷的細雪,他輕輕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喜歡我也好,喜歡別人也罷。可是......你真的不能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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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雪微止,風暫歇。
四個蒙麵之人,穿著黑袍銀繡,抬著一頂紅紗金流蘇,極盡奢華的大轎,在山道上緩步而行,轎身紋絲不動,如置於平地。轎內,花記年與施回雪兩相對坐。一張矮幾上擺滿食酒,花記年雙手捧起金樽,那白皙修長的手指還可以看到粗糙的劍繭,指甲上卻塗滿了丹蔻,看上去讓人心生寒意。
花記年嘴角有輕柔的笑意:"何不盡了此杯?"施回雪驚疑不定的看著他,狐疑的打量起這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他原先孤傲寡言,一身素袍的樣子還刻在腦海,卻不知為何突然開始塗脂抹粉,嬌柔作態。施回雪猶豫著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子?"
花記年淺笑著把一縷粘在嘴角的青絲輕輕挽到耳後,柔聲道:"這段時間裏,我想了又想,突然的就悟了。小時候我不懂禮法,別人要我做什麼,我想做什麼,我便去做便是,渾渾噩噩的,卻也自在逍遙,到後來,卻發現世上還有那麼多條條框框,在這框子裏,想做的都不能做,想愛的都不能愛,我原本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一切都按規矩來。可是,那時候突然間就明白了,原來,這規矩本就是人定來給人破的。活著本就應該百無禁忌。"
他笑著,低聲說:"他......本就跟我說過。學武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是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後來年歲漸長,才明白世事本都如此,佛有魔心則墜入黃泉,魔有佛心則升入碧霄。以前習武決鬥的日子真是白活了,愛一個人就應該為他死,恨一個人就應該讓他死。我原本是最看重的承諾的,現在想想,其實也沒有遵守的必要。"他說著,斜挑著看著施回雪,見施回雪一臉茫然,並不知道花記年在這個瞬間已經決定撕毀與沈頻真的承諾,花記年露出一絲陰柔的笑意:"活著本就應該,一直像這樣子,賞景,調琴,填詞,譜曲,繡花,對鏡梳妝......"
施回雪隻覺得一股涼意從心中升起,不由得往後挪了幾步,"我要回去。"他手中撫摸著那塊琥珀色的玉玦,小聲道:"多謝你把這個還給我。"
花記年雙手捧著金樽,輕抿了一口,柔聲說:"你難道不知道嗎?憑著你的寶貝東西,並不能真正救沈莊主的,頂多......"他說著,用手指了指頭:"讓這裏清醒一點。"施回雪瞪大清靈的眼睛,惡狠狠的說:"當然,我知道。可舉案齊眉根本無藥可解,難不成你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