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禹一驚,萬萬沒想到師父會說出這種話。自記事起世界裏便隻有師父一個人,師父也從未提過他的家事。而自己調皮搗蛋了十一年,給師父添了無數麻煩,到危急時方知當真一日為師終生如父。想到這裏眼睛一熱幾乎落淚,卻生生憋住了。他想,師父對我如此情深意重,我絕對不可讓他去犯險!
主意已定,便朝師父大聲說:“不,師父絕對不可自己試毒!”他的語氣那般迫切,聽得鬼藥王一愣,卻是是無限欣慰,而轉瞬即至的卻是擔憂。
果然,雷禹下一句已經印證了他的猜測:“請師父允許徒兒上北山采藥!”這聲音堅定,落地鏗然;再加上雷禹一雙堅定的大眼,鬼藥王已知他心意堅決,不可動搖。
隻怕這孩子像他爹那般倔強。心裏暗歎,鬼藥王仍是緩緩搖了搖頭,麵若冰霜。
雷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仰頭望向師父,神色懇切。鬼藥王為難地扭過頭不去看他,他知道雷禹天性高傲,如今竟向自己下跪……
雷禹拉住師父的褲子,隨鬼藥王的移動不停地調整自己的位置,努力正對著他。如此反複,幾乎要把鬼藥王的褲子扯掉了。
鬼藥王一袖拂過,打開雷禹的手,冷冷道:“我是不會答應的!”便轉身欲走。
雷禹看著師父微光之中的背影,挺直了身子,一字一頓道:“既然如此,你我將恩斷義絕!”
這話果然奏效,鬼藥王停住步子,緩緩轉頭,一臉難以置信和震怒:“你說什麼?”
雷禹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卻仍麵不改色,朗聲道:“我說師父如果不許我采藥,偏要以身試毒,那今日,待我磕完三個響頭,你我便不再是師徒!”說著彎腰,作勢就要磕頭。
一個急旋,鬼藥王轉瞬之間便到了雷禹跟前,伸手按住了他的頭,讓他一動不動。雷禹雖被他按得生疼,心裏卻高興:嘿嘿,師父隻是看起來凶,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呢。
此外他心裏又暗道,師父的輕功這麼好,卻不把這個步法教給我,隻教我那些簡單的東西,真是無聊透了。待有機會,一定要讓師父教我這個!
雷禹畢竟是小孩子,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胡想。而鬼藥王的震怒似乎還沒緩過來,也不知是不是氣極,鬆了手竟然久久不說話。雷禹心裏忐忑,卻仍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無愧於心的樣子,仿佛真的可以割舍多年情分一樣。
鬼藥王心裏明白那話隻是用來威脅他的,雷禹隻為上山采藥而已。卻不由得歎息,這世間有些事你千方百計不想讓它發生,它就越可能發生。多年前如此,現在亦如此。
想到多年前,鬼藥王的神色更為凝重。那些慘烈的記憶碎片早就被他強行埋在腦海深處,不願再想,隻是哪裏能忘得了!再者,世間哪有永恒的秘密呢?總有一日,雷禹也會知道過去的事。一念及此,思緒如茫茫洪流翻滾,鬼藥王不得不努力定了心神,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這事上。
他麵色一冷,心裏仍在猶豫。北山的險峻狀況難料,徒兒也沒有這種經曆。隻是看眼下局勢,似乎不得不由著他?
終於,鬼藥王開口了:“也罷,你就去吧!”
雷禹聞言欣喜,幾乎忘了偽裝嚴肅,卻又聽師父道:“別高興太早,要去北山禁忌極多,先牢牢記著!”
鬼藥王平複了穩定的呼吸才道:“北山險峻不用多言,自己小心,教你的梯雲縱可以派上用場。另外,伏牛草乃是和另外一種草長在一起,難以辨別,藥效卻大為不同,你可看仔細了!”
原來那裏還生著一種奇草名牽心,外觀和伏牛草幾乎一樣,效用卻不一樣,甚至毒性更大一些。它們互相纏繞,難舍難分,彼此汲取對方的毒液再化為己用。即便如此,隻看根係還是可以區別的。牽心草的根是赤紅的,如飲了人血般;而伏牛草的根則是烏黑的。就算知道了如何辨別,要分辨還是不容易,隻因其根深深紮在岩石裏,要查看必須觸碰,而一旦觸碰,皮膚必將迅速潰爛。所以,想要采藥,困難重重。
此外鬼藥王又細細說了許多要注意的細節,聽得雷禹心裏直發毛,卻又有一股暖流在心間遊走。師父待自己真的視如己出,剛剛自己那番話未免有些過分了,萬一傷到他老人家的心……但事已至此,此行艱險,唯有平安歸來,既可解毒,又可不叫他傷心失望,還能證明自己的實力。
其實,由於鬼藥王管教得嚴,長到十六歲,雷禹竟然沒有出去采過藥,最遠的不過是在目力可及處砍柴挖藥罷了。此行的意義於他自然非同尋常。
鬼藥王吩咐他收拾完畢就趕緊睡,自己房裏的燈卻是一夜未滅。
翌日晨光微明時,雷禹已整理好背囊,朝北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