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村民都走了,村長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餘老師墳前抽著旱煙,久久不願離去。深夜,萬物空靈,月色中傳來了村長那沙啞高亢的歌喉,那是村長和餘老師在一起改版的《十八摸》:

伸手摸哥胸`前兒兩坨白雲軟綿綿

伸手摸哥小肚兒像是一塊栽秧田

伸手摸哥屁股兒好似南瓜一般圓

……

那一晚村長的歌聲在龍泉村的上空整整回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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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老師走了,山娃的音訊也斷了,村長的心也隨之碎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尤其是山娃的書信這一斷就是一年,村長不曉得到底是發生了啥事情,沒有了餘老師的相依相伴,沒有了山娃這個精神支柱,村長一下子跨了,他不曉得他各人該何去何從,萬念俱灰。他生活在一個空洞的世界裏,不,應該是他已經失去了整個的世界。

(當然山娃沒有給家裏寫信是有原因的,因為在那個動蕩的時期,山娃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被關進了“牛棚”,被強迫著寫各種檢討,他沒有給家人寫信的權力,他也不敢給家人寫信,怕家裏人反受牽連。他寄希望於將來他自由的一天,然後就回到他龍泉村那個真正的家,和村長爸爸一起生活到老。好在讓他放心的是還有餘老師和爸爸住在一起,這樣倆位老人就可相互照顧。但沒有讓他想到的是他在牛棚一住就是幾年,也沒有想到村長爸爸和餘老師此時也正倍受著煎熬。那是一段嚴重摧殘他身心的時期,因此而沒有再見到村長爸爸的最後一麵,是他今生最大的遺憾,後來他常想到自己對爸爸許下的要讓他過上比所有龍泉村其他老人都更為幸福的晚年的諾言時,山娃就會心如刀絞,疼不欲生。他罵自己是一個騙子,一個欺騙他最心愛的人的騙子,一個世人不可饒恕的感情騙子。)

村長病了,馬寡婦和金鎖每天都守在他的身邊給他端茶倒水,請醫生抓藥,但醫生就是看不出病因,可村長卻是一天天病重起來,弄得馬寡婦整天就躲在一邊偷偷的哭泣。

兩個月後,村長也無疾而終,走完了他坎坷但又傳奇的一生。對於村長的死,筆者也很傷感,但我又在想假如村長依然還活著,在那個瘋狂的時期,作為一村之長,他又能逃過遭“批鬥”的噩運嗎?

全村子的人都來了,自發的組織起來為他們可親可敬的村長辦了一場鬧熱的葬禮,“史料記載”:那是龍泉村有史以來最為隆重的一場葬禮,送葬的隊伍排了足有兩裏路那麼長,金鎖穿著麻布孝衣,披著白布孝帕,懷抱著靈牌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山娃不在,金鎖便替他盡了人子之孝,其母馬寡婦看著村長遠去的棺材,扶著門框含淚喃喃自語:走了,走了,都走了,一個個都走了哇……

村長的墳和他黃臉婆女人的墳緊挨著,左側不遠就是餘老師和李大爺的墳頭,死了,他們仍然還是鄰居。而等山娃走出“牛棚”再次見到村長的時候,村長的墳頭上已經開滿了各色的小花朵。白的似雪,紅的似血。

現在山娃也老了,他總愛穿著軍官服,坐在樓頂花園的搖椅上,聞著奇花異草的清香,感受著這個繁華的大都市少有的一片寧靜。在部隊工作了幾十年,他也風光了幾十年,雖然在文化大革命時期也受到過不小的冤屈,但好在上天保佑,後來還是得以平反昭雪,從牛棚出來後,他又再次得到上級的重用,其聰明才幹被當時的一位老軍長看在了眼裏,並將其寶貝女兒嫁給了他,這以後山娃的仕途更是一帆風順。

躺在搖椅上仰望藍天白雲,不免又回想起過去那些如風飄散的歲月,回憶起龍泉村的人和龍泉村的事來,那怕就算是曾經的一抹陽光還是半捧月色,都會讓他懷念,讓他陶醉。

活著的將會逝去,逝去的將不再回來,但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和一個個熟悉的姓名總會像放電影一樣的浮現在山娃眼前:可親可愛的村長父親、斯文秀氣的餘老師、因上山摘“木瓜子”而摔死的養母、因“偷食”而被人打死的李大爺、“風騷”的馬寡婦……

頭年山娃又回了一趟龍泉村,這是他在村長去逝後第二次回到龍泉村了,不曾想這一次卻驚動了當地所有的領導,縣政府為他派了專車,一群幹部形影不離的陪同在他的身後,區政府還做了一場隆重的為歸鄉老首長接風的儀式。是啊,歲月變遷,山娃已由一個地主娃變成了現在的老首長了,他能回到龍泉村來看看是龍泉村的榮耀,正如許多年前村長父親所希望的那樣,山娃衣錦還鄉了,這種至高的榮耀想必村長是看得到也聽得到的吧。

遠遠的看見了村口的那棵大銀杏樹在秋風中揮舞著繁茂的枝條,像是在歡迎著遊子的歸來,不警覺間又是幾十年的歲月過去了,但這棵樹好像還是老樣子。看著這棵樹,山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村長父親,也許就在數十年前的今天的這個時候,村長正吸著旱煙,坐在這棵樹下等著自己放學回家呢,那繚繞的煙霧,那熟悉的身影,還有那滿天絢麗的霞光映照著的村長爸爸那酒後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