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你當然不懂……”任懷卿突然仰天長歎,那一瞬間的神色竟有些悲戚,然下一瞬,冰冷漫了他眼,“我們的仇人不僅是顧惜朝,還有戚少商。而我要的,決不是讓他們這般輕鬆地死。”
“……你處處落局,步步為營,便隻為了這一目的?”唐凝沉默片刻,惑然問道。
“不錯,除此無二!”
“……”這次她沉靜了更長時間,終於低歎了一聲,“……也許,我一直都誤會了你……你說你愛她,以前我不信,但至少現在,我信了……”
任懷卿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問道:“那東西,你帶來了沒有?”
唐凝雙眉微顰,卻終究不再多言,隻伸手遞出一個瓷瓶,道:“帶來了,分量已足夠你用。”
任懷卿默默接過,不言。
唐凝轉身道:“我先回去了,此番已耽擱了太多時間,再久恐生變故,但是——我最後提醒你一次,這毒實在太過陰損,請你斟酌。”
那個黑色的纖柔身影向遠方行去,漸漸模糊於夜色中,自始至終,任懷卿都沒有再說一個字。他隻是看著那個女子的背影,靜靜地,目送。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目送著一個相同的背影轉身離去,離開他的身邊,離開他幾萬裏,最終,再也沒有回來。
於是替她報仇,終於成了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放手,惜朝……”戚少商的聲音幾乎可說是溫柔的,然而話語卻如利箭直刺顧惜朝心底。
他要他放手。
他當然知道,若是他放了手,那人會做什麼,他怎能允許?
“我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你這樣來救!!
咬著牙,硬忍住體內蝕骨的森寒,顧惜朝恨聲道。
“那你究竟要我如何?!”再也壓抑不住,戚少商低吼道。黑暗之中,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然而從戚少商抵在他胸口那微微震顫的下顎裏,他是可以明明白白感受到他的痛苦的。
然而顧惜朝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
毒發,陰氣逆流,寒夜,風霜,他自問,能否熬到天明?
答案是,不能……即使戚少商擁著他也不能,因為那寒冷,來自更深處的體內。
即使他擁抱他……也不能…………
他被凍得麻木的腦中似乎映過了什麼畫麵。
他想起那個晚上,酒的溫度、血的溫度,和呼吸的溫度。
他感到他被戚少商抵住的胸口深處微微的熱量。
於是他忽然鬆開了手。
不,準確的說,是以雙臂代替手指,糾纏住了那人的手臂。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清寒的吹息拂過身上那人的耳畔。他感覺到戚少商的身體一陣僵硬,甚至可以想象那雙大而亮的眼中流瀉出的疑惑和震動。
“你真的……想幫我?”顧惜朝揚起輕輕一笑,雖然他知道戚少商看不見。
那個人隻無聲地點頭,期待他的下一句話。
於是顧惜朝唇邊的笑意終於綻放。他拉近他的身子,赤摞的胸口貼上他的胸膛,冰涼的唇附上他的耳,話語如歎息般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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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不要用內力。我要你來幫我,我隻要……你……”
●19.
戚少商整好衣物起身時,洞口枯枝間透入的細碎微光正昭示著夜的逝去。戚少商走到洞口,小心地撥開樹枝,放入林間淡橙色的光。
轉身步回洞裏,山洞深處,顧惜朝正蜷縮在厚厚的狐裘中,把自己卷成一團,半昏半睡。
那人的頰邊還餘有一抹淺紅,卻不知究竟是昨夜之事所致,還是純粹由於晨光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