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配你吧。你看人家都把我當父親了,”這樣說,竟然笑起來,笑得淒惶,“現在我老得更配不上你了……”
昭月隻知搖頭,有許多話仍然學不會,譬如及時為自己解釋,解釋她今晚本想給他寫信,解釋有些話即使寫在信裏也隻是一時想法。她終究想念他,終究不舍得忘,每次看到別人恩愛都想到他,麵對向自己示好的男子也隻是想他。她隻是沒有勇氣,在出走大半年後沒有勇氣就那麼回去。大伯的糾纏,池家的調查,自己的出走,在她看來是無比恥辱的事。她深覺自己一直活在恥辱裏,而唯一可以救贖她的隻有他,她想要他來,來陪她或帶她回去,隻要他來。
他那手幾時鬆開了她的下頜,她得以低下頭,雙手攀著他的膝,一點一點靠近去,將額頭也抵在他膝上,眼淚便都氳到他長褲的經經緯緯裏去。無論別人眼裏他變成什麼樣子,能讓她緊張讓她無措的終究隻有他啊。那些人來來去去,幾曾放到心裏去,隻有他,他愈落拓,她隻有愈心疼。因他所有的滄桑都是因為自己。在旅舍,她多希望他對她的第一個表示簡簡單單,隻要給她一個擁抱,沒有怨沒有怒。但是最終得不到。不怪他,是她先傷了他。
男人幾時鎮靜了下來,聲色緩緩沉沉,“你不願與我一輩子是嗎?”
昭月仍隻是搖頭。
男人冷嗤:“如果惜禾不給我看那封信,我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過來,秋天我就來西安你就在這裏我卻沒發現!我不是萬能的啊陳昭月!我以為我會一輩子找不到你,我預備這輩子死在路上的!”
“你沒有我能活,我沒有你也能活!但是你要看我活成什麼樣子!你可沒有你活得好!”
這樣悲絕的話,昭月聽得心裏抽痛,抬起頭,一張臉正好被大掌捧住。“我真的算你的滄海嗎陳昭月?真正愛一個人是舍不得輕易說離說忘的,真正愛了愈到難關愈要相守,你到了難關卻隻管自己逃!”昭月無法解釋,很多事做不完美,傷了就是傷了,仰頭望著男人,看他眼裏沉痛,卻忽然閃過憤怒,“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罪過,沒有我,你何必那麼難堪……”
是,沒有最初就不會有如今,可是誰說要怪他呢。昭月低眉,覆住他托在她頜下的大掌,“對不起……”
男人也稍稍鎮定,但臉色並沒和緩:“你沒有對不起誰,我們的事,來個清算吧。我這個丈夫,你究竟還要不要,不要就趁現在說,趁現在你還年輕,我也已經願意放你走,這陣子我想通了,我大概真是對你強求了——我多怕,多怕自己要負疚過一輩子,無顏去見你母親——”
昭月倏地抬頭,迷蒙之中看到男人趨於淡漠的神情。
“我甚至可以把整個餘生都耗費在找你,這樣我可以問心無愧!現在好了,你平安了就好,我可以放你走——我甚至可以幫你找一個你不舍得與他相忘的,跟你匹配的!”
這是他第一次說放棄吧。她可以放棄,他也能的。她說的對,誰沒有誰不能活?昭月好像沒聽到他後麵的話,雙手不知不覺離了他的膝,伸臂去搵眼底的淚,好將他看清。她隻道將來再負氣任性,絕不傷他,不負他的深情。卻原來他到底是,將她看成母親的附屬,到底,也不是非要與她一生一世。
“你這些年對我好,終究是……因為媽媽多一些?”
他已經不再肯解釋,隻有一雙眼,森冷如刀,流露不耐與慍怒:“這問題反反複複問了多少遍?”一提到曼殊就要往那處想,根本沒有一絲信任!
昭月不肯放棄,“最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