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趙偱似乎有些不對勁,便替他擋掉了最後一杯酒。筵席散了,娘親說天色都如此晚了,不如就在府裏住一晚。趙偱應聲說好,我跳出來反對卻被立刻駁回。
我原先住的屋子娘親一直給我留著,誰也沒去過。我估摸著推門進去肯定滿是灰塵味,哪裏曉得我娘親分明是預謀已久想要留我下來,裏麵絕對是剛剛才打掃過,特意要留人住的。
我洗漱一番,又去櫃子裏翻了件以前的衣服換了。回來之後瞥見趙偱閉目蹙眉地坐在床邊的椅子裏。我躡手躡腳走過去,從床上拎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捏著毯子的手剛剛鬆開,便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他用我意想不到的怨婦口吻低聲道:“連永,我胃疼。”
真是太可憐了,我都要哭了,少年你這副淒楚的樣子為什麼讓人反而想要蹂躪你呢?我心理太陰暗了還是你太有受虐潛質了?
誰叫你不吃飯隻喝酒,活該。這小子現在渾身酒氣,一腳踹開!
但事實還是證明,秀才遇到兵是很吃虧的,盡管我覺得今天晚上意識不清醒的趙偱長了一張欠虐的小臉,但實際上到頭來被虐的還是可憐的秀才我自己。
他另一隻手壓在我腰間,導致我站也站不直。僵持了一會兒,我看他閉了閉眼,忽然鬆開了扣在我腕間的那一隻手,抬手壓上了我的脖子。
誒誒誒,雖然上次我喝醉了曾經對你想入非非圖謀不軌,但是你也不能這麼快就報複我對吧?
再者說了我又不是暖手爐,你胃疼也不能這樣隨手抓個人就抱啊!
我推推他:“你鬆鬆手,我去給你拿隻暖手爐。”
他跟沒聽到一樣反而更用力,結果我一下子沒站穩就這麼跌在他身上了。這姿勢太不舒服了,我試圖挪開他的手站起來,他卻絲毫不肯鬆手。我抬眼看看他,他仍是閉著眼,眉頭微微蹙著,良久忽然道:“連永,我說過……有些事你不必刻意瞞著我。”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我怎麼瞞得過您的法眼,你鬆鬆手,鬆鬆手成麼?”他今天晚上太囂張了,得治治。
如我所願,他緩緩鬆開手,我迅速爬起來喘了個氣,又彎下腰揉了揉快要抽筋的腿:“今晚上這賬先記著,改日再跟你算。我去給你搞碗解酒湯來,你先去床上睡會兒。”
我拍了拍中衣上的褶子,穿上外袍便走了出去。
各房的燈都還亮著,夥房裏的師傅在昏昧的燈台下洗碗碟。那師傅瞥了我兩眼,同一旁的小廝道:“去盛一碗解酒湯來。”
他嘀咕著我早上忽悠他,說先前不知道我是溫府的人,還說了些不該說的雲雲。我從小廝手裏接過漆盤,同那師傅笑道:“我明天走的時候打算帶一小罐子醃菜,還得勞煩師傅呢。”
夜色是真深了,我一陣犯困,忍著打哈欠的欲望一路走到了臥房門口。趙偱側躺在床上,卷著被子捂著胃,眉頭依然緊蹙。
我將漆盤擱在一旁,坐在椅子上,打開碗蓋,將調羹放進碗裏,打算喊他起來喝。然趙偱卻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著了。
既然如此便隻好作罷,我擱下碗打算睡覺,然他睡在裏側,我就勉為其難隻能睡外側了。起身去櫃子裏拖了另一床被子出來,我打了個哈欠在外側躺下。這剛躺下,發覺燈還沒有滅,又起身去滅燈。我重新躺下,黑暗中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將我攬了過去。
“你不想見陶裏。”他的嗓音在這黢黑夜裏顯得尤其低啞,好似並不尖銳,卻直往人心裏戳。
我沉默了一會兒,習慣了這周遭酒氣之後,反問回去:“我爹娘同你說了什麼?”
他不理我,搭在我脖頸間的那隻手慢慢往上移,半晌,忽然頭發一鬆,全散了開來。良久他慢慢道:“為何不願見她呢……你又並不欠她什麼。”
我暗自深吸一口氣。這混雜著酒味的冰冷空氣,像是直接撞進了心裏。我閉閉眼:“我困了,想睡了,你也快睡罷,省得明早起來頭疼。”
“事情過去這樣久,恐怕也隻有你心心念念一直不肯忘。年少時的事,的確是珍貴的回憶,但……”他忽然停了停,“若一直擺在麵前,你就到不了遠方。”
我還記得那年他抱著小小的趙彰,帶著陶裏在西京深秋燈會上的情景。那天我窩在一間很不起眼的鋪子裏,吃了很多很多的芝麻圓子,一直吃到胃痛。很多事是不會有結果的,你不抱希望便不會被傷害,我厭惡十六歲死心眼的自己。
趙偱的呼吸綿長又和緩,他跟著我沉默了很久,忽然伸手理了理我的散發,抵著我的額頭輕聲道:“你是找不到理由嗎?”
找不到放下的理由?我以為自己早就釋然了。我與陶裏不是先後的問題,而是誰更合適的問題。六歲的我不會明白,年長我十歲的趙懷寧怎麼可能等我到十六歲。可後來依舊堅持,那便是愚蠢了。
趙偱幹燥溫暖的手最後落到了我的下頜,他微抬了抬我的下巴,用幾不可聞的溫軟聲音慢慢說道:“你都不知道,自己從未被喜歡過麼?”
作者有話要說:
想起來也快過生日了,順帶著也快到年底了,最近開始各種寄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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