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免寒暄幾句。趙偱拉著我往府裏走,到正廳同我父親拜了年,又領著我往暖閣去。此人對我家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叫人不得不起疑……
我母親在暖閣自在閑適地吃著點心,旁邊三位弟媳開開心心地說著話。旁邊的爐子裏不知熬著什麼,屋子裏香得很,把我肚子裏的饞蟲都給勾出來了。我笑嘻嘻地給她老人家拜了個大禮,可她老人家注意力全在少年身上,少年剛坐下就一陣噓寒問暖,害得我誤以為少年才是她親生的。
我吸了吸鼻子:“這煮得肯定是甜羹,太香了,我要吃!”
“瞧你那個樣子。”我娘親很是不滿地瞧了我一眼,對身邊的小婢說,“給大小姐和姑爺盛兩碗甜羹。”
可這聞著是一回事,甜羹到嘴邊又太膩了。我蹙了蹙眉,季蘭坐在我旁邊問我怎麼了,我說覺得反胃,可能是昨晚上吃了太多,恐怕是食積了。
我娘親一聽我這樣說,立刻放下手裏的茶盞,問道:“你近來常這樣?”
我想了想:“偶爾吧。”
季蘭大約曉得我娘親想說什麼,忙湊過來小聲問道:“這個月的月事來了嗎?”
我說:“我一直不準的。”我說罷便瞥向我娘親,她老人家立刻來了精神:“你不早說!朱文濤剛走!”她立刻偏過頭去同小婢道:“快!去請朱醫官回來!”
趙偱此刻也反應過來,握了握我的手,很是沉著的樣子。隻有我默默坐在椅子裏內心忐忑,我娘親在一旁絮叨:“你們年輕,許多事都不上心,這怎麼成呢?”
我和趙偱麵麵相覷,過了會兒,朱文濤匆匆到了。他年幼時也曾是我同窗,後來便子承父業做醫官去了。大約是家教太嚴,小時候也是個寡言的主,每日都悶悶不樂的,我們玩的時候,他便在一旁孤獨地看那些佶屈聱牙的醫書。
想必今日是過來拜年,也沒有帶藥箱。小廝搬了張椅子給他,季蘭拿了塊絲絹包在我手腕上,又問要不要包個脈枕。朱文濤擺擺手,說無妨,便開始替我號脈。他微蹙了蹙眉,又說:“換一隻手。”
四下安安靜靜,他又取了會兒脈,不慍不火道:“恭喜了。”
我愣了愣,季蘭推了我一把這才反應過來。我看了一眼邊上的趙偱,他唇角抿起一絲笑意來,伸手將我腕上的絲絹解下來,頗有些不分場合地湊到我耳邊,低語道:“連永,我們有孩子了。”
朱文濤站起來,依舊神色寡淡,他同我母親說還有事便先走了。我母親又讓人送了些東西給他帶走。我坐在椅子裏不知不覺地神遊,覺得像是在做夢,直到後來回了趙府,我依舊沒醒得過來。
先是趙偱,現下是這個還沒有出生的新生命,一切都預示著我離年少時預設的未來越來越遠。興許前路就是這樣,需要進行不斷的修正。新的一年因為這件事,似乎與往常有了太多不同。
趙偱比以往更小心翼翼,我笑笑說:“其實不必這樣。你緊張的話,我會跟著緊張。”
他打趣我:“你不是跟著緊張,你是比誰都緊張。”他握住我的手,很是鄭重道:“連永,我很高興。”
這雙手踏實溫暖,我亦笑了笑回他:“我也是。”
——*——*——*——*——
趙偱初二便不在府裏了,我起了個早,去同趙夫人道了安,便打算去書房看書。然我剛走到書房門口,府裏的小廝就匆匆跑來,說:“外頭有個朱姓醫官,說是少夫人舊友,想見一見您,現下在前廳等著呢。”
我微愣,朱文濤?
我正琢磨著朱文濤今日怎麼會過來,走到前廳時便見他帶了藥僮,還背了藥箱過來。
他作個揖,也不打算坐下,隻說方才路過,就順道進來了。我問:“朱醫官有事嗎?”
他依舊寡著一張臉,微蹙了眉道:“昨日初一,有些話實在不宜說。”
【三八】平安 ...
我有些莫名擔心,便蹙起眉,聽他繼續說。
他歎口氣:“你我也曾為同窗,有些話我便直說了,你脈象並不好。想必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是清楚的,本來氣血就虛,脈象實在不穩,加之這個月你沒有靜養,更是雪上加霜。”
我穩住自己的聲音,問他:“有多不好?”
“時時都得留意著。”朱文濤頓了頓,“若能臥床靜養那是最好,依我看你還是請辭在家罷,如此情形實在不宜多走動,車馬勞頓更是不可。”他偏過頭讓藥僮打開藥箱,取了個方子出來:“暫且給你開了個安胎的方子,你先按方服著,飲食也需注意,切不可太隨意了。”
我點點頭,將藥方收起來,道了謝。
他歎氣道:“孕期漫長,總是繃緊了心思也是不好的,府裏人若是能顧到這一點,也能周到些。你也不必太過憂心,目前雖然不大好,可調養得好,也是無礙的,這一切,還是得看你自己。若是有事去醫官院請醫官便好,切不可耽誤了。我還趕著去別的府,這便先告辭了。”
我手裏握著方子,慢騰騰回了書房。
到了下午時老夫人讓我過去一趟,千叮嚀萬囑咐了許久,又留我吃了晚飯。晚飯豐盛無比,頗有些大補的意思。前日胃口還不錯的我,竟然吃不下太多。飲食作息必須規律,藥也得規規矩矩地吃,當然,情緒愉悅也必不可少。我出來時外頭夜色正濃,卻也沒有想象中冷,不知不覺就將手放到了小腹上,如今還沒有什麼動靜,但若是我笑一笑的話,這小小生命,也應當能夠感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