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也都隻能等著旁人來告訴我。快到臨產期,下腹一直疼,下墜感明顯,像針紮一樣。我娘親最後一次過來時帶了產婆,讓我一有情況便讓人去找這位產婆。
產婆已是一大把年紀,她在一旁淺笑道:“當年溫家大小姐也是老朽接生的呢,如今都到了大小姐生產的時候了,可真是歲月不饒人,當真是老了。”
時光流轉本就如此,一代一代人,總是不知不覺老去。我想自己興許也能夠等到沅沅成親孕子的那一天,以孩子外祖母的身份去打理備產之事,那該有多好。
我娘親那天臨走前又囑托了我許多,本還要幫我備一些孩子用的東西,我說府裏都已備好了,她這才放心地帶著產婆走了。
我一日日算著,不知不覺卻已過了產期。據聞朱文濤很忙,第九個月時他便沒有來過。我總覺著有些不對勁,往日裏沅沅總是活潑得很,如今卻悄無聲息的,都不踹我了。老夫人也琢磨著怎麼還不生產,便說找其他醫官過來瞧一瞧。
這日我在府裏等醫官,醫官卻遲遲不來,我坐著難受,便起身去後院走一走。夏末初秋的陣雨還是悶著人難受,黑壓壓的雲層蓄足了水,卻一直這麼壓在頭頂,連個要落雨的跡象也沒有。園子裏的樹葉忍了一夏天烈日的灼燒,頹靡地耷拉在樹枝上,紋絲不動。我從花架子底下走過,“啪嗒”一聲,熟透了的葡萄從藤蔓上掉了下來,摔了個稀巴爛。青白色的籽從紫釅釅的果肉裏頭露出來,頗有些淒楚的樣子。
我慢慢往裏走,抬了手輕輕摸著肚子。沅沅,是最近太悶,你不想出來了嗎?還是變得懶怠了,不想踹我了呢?爹爹就快要回來了,你不想快點出來見到爹爹嗎?
我一下一下地慢慢撫摸著,就聽得後麵突然有人跑了過來。我轉過身,瞧見是府裏的小廝,便問他是醫官到了麼。他微喘口氣,回說:“少夫人,孫講書過來了,在前廳候著呢。”
孫正林來得如此不是時候,我歎口氣往前廳走,還未到門口,便聽得裏頭傳來爭執聲。是孫正林的聲音沒有錯,可另一個,卻是成徽的聲音。
我腹部不舒服,蹙眉走進去合上了門,看了他倆一眼,便坐了下來。
一道閃電劃過,緊隨而至的便是一聲悶雷。
“你們兩個人一起來,必定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我歎口氣,“說罷,到底什麼事。”
孫正林此刻卻悶了,成徽道:“今日不是時候,我們還是改日再來罷。”
我瞧了一眼成徽的樣子,又看看孫正林:“怎麼看樣子,是正林逼你來的?”
孫正林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在一旁的椅子裏坐了下來。我瞧他這大半年似乎瘦了不少,臉上都快沒肉了。他素來依靠母係那一族,就連姓氏都是隨了母親,如今母係一族遭受重挫,影響到他也是難免的。可要說訴苦,應當是事發時來才恰當;若顧忌我在孕中,怕影響我情緒,也不該現在來。早不來晚不來的,偏是這個時候,那恐怕是真有事。
成徽也不回我的話,偏過頭去同孫正林道:“你既然不放心連永,現下來看過了,也趁早回去罷,省得過會兒下大了雨,就不好走了。”他依舊這麼一副不慍不火的樣子,方才的爭執倒像是我看錯了一般。
孫正林像是憋了很久一樣猛地拍了桌子道:“你說說看你都做了什麼!”
我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外麵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一聲響雷之後,便是瓢潑大雨。
雨點打在房頂上的聲音異常清晰,屋子裏沒有人說話,成徽蹙了眉,看著孫正林道:“我都說了改日再來,你今日這樣又是想要做什麼?”
我吸了口冷氣,下腹部的脹痛感越發明顯,感覺很不對勁。我握緊了椅子扶手,抬了頭道:“我恐怕沒閑空管你們的破事了。”我停下吸了口氣,“我覺得不大對頭,讓府裏小廝去喊產婆,拜托……”
孫正林盯著我愣了會兒,猛地反應過來便衝了出去。
我偏過頭看著外麵的大雨,潮濕的水汽隨著風往裏灌,本來煩悶的屋子裏倏地清涼了起來。我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低頭看到羊水順著褲管往下滴,本還是暖的,但一會兒就涼了。成徽去關了門,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你還好麼?”
“外麵的雨真大。”我意識竟有些渙散。沅沅,是因為娘親給你起了這樣的一個小名,你才想等這樣一個雨天出生嗎?好多天沒有下雨了呢,外麵都快要焦枯了,這場大雨可真是及時。沅沅,娘親等了你十個月,終於可以同你見上麵了,你總是踹娘親的肚子,這筆賬娘親以後會跟你算。你若是不聽話,娘親會隨時備著戒尺的。沅沅,你父親也快要回來了,娘親多希望你的眼睛長得像你父親,定會很漂亮。
我似乎神遊了許久,我甚至看到沅沅揮舞著小拳頭問趙偱要東西吃的樣子,她跟在趙偱後頭裝模作樣地走著,趙偱一加快步子,她便撲上去揪住他的褲腳不讓他走。
我一直撐到了產婆過來,早已備好的產房裏麵模模糊糊地全是人影。疼痛到後期變得逐漸麻木起來,老產婆一直喊讓我用力些再用力些,我便咬緊牙關繼續努力,末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老產婆道:“再加把勁罷,就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