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這兒耗著了。”
我偏頭輕咳了咳,點點頭,便往外走去。
不遠處似乎有人在籌備今日傍晚的宴會,於茫茫雪地中掃出空地來,鋪席設宴,好似很熱鬧的模樣。
然再看軍營這邊,卻一絲鬆懈的意味都沒有。從守衛的臉上能看出明顯的銳利和壓抑的警覺,絲毫察覺不到勝仗後的愉悅與興奮。
到了晌午時我再次見到趙偱,仍是在帳中。我進去時,他伏在案上睡得正沉,手肘底下壓了七七八八的公文,白底黑字的長卷垂下來,眼看就要掉落在地上,我正要上前,趙偱卻倏地醒了,匆忙將文書拿上來,倉促地收拾著案上的公文。
帳中的燭火跳了一跳。
他神色中仍是透著濃烈倦意,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聲音還是啞的:“外麵放晴了嗎?”
“是。”
我走近些,握過他的手。因伏案而被壓麻的手毫無溫暖可言,隻有無生機的冷。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被他壓在手臂下的長卷,慘白的紙上密密麻麻全是陣亡將士的名字。
他斂了斂神色,將它重新折起來,鄭重地放好。
這些年從他手中呈上去的陣亡名單不計其數,他比我更清楚戰場上的生命有多單薄。即便得勝又如何,白骨鋪就的路罷了。他笑了笑,眼底卻藏著蒼涼。
“我讓人備了酒,過會兒讓孫正林一道過來罷。”他這樣說。
我看他還有軍務要處理,便往後退了兩步:“我有些累,想再睡一會兒,你若是忙完了,便喊我起來。”
他點點頭,唇角抿起一絲淺淺的笑意,看著我走到床榻上躺下來。
我翻個身,背對著他,神▲
孫正林倏地陷入了沉默。
趙偱背對著他,淡淡道:“孫正林,你今日所說的一切,我都會記得。你是連永至交,身為朋友,你比身為丈夫的我,都要了解她。可這並不稀奇,你認識她那麼早,又怎會不知她脾性。但人是會變的,你自以為了解的她,興許已經不再是彼時的她。我與連永之間,還有一輩子。我們餘下的人生,都與彼此牢牢牽絆在一起,共進退,相知相守。你卻說這不是夫妻情……那你所謂的夫妻情,又是什麼呢?”
孫正林深深呼出一口氣,瞥了一眼正咳著的我,又與他道:“那就請你告訴連永,你何時才能收手?什麼時候這遠征的軍隊能喘口氣,你才能與她‘相知、相守’?”
趙偱微微抬起手,酒杯便從城樓上掉了下去。不時,遠處已看到飄起來的天燈,密密麻麻,像是約定好的一般。這黑幕下的點點火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渺小。城門大開,原本還在宴會上尋歡作樂的軍士們卻已整裝出了城。
他卻仍是站在原地,語氣生疏地與孫正林慢慢道:“陛下想要戎盧六座城,我便給他六座城。”
【六五】紅藥橋(上) ...
杯中的熱水漸漸涼了,我剛放下杯子,便有小廝拎著食盒匆匆跑上來,將碗放到我麵前,替我打開碗蓋,又急匆匆退下去。我拿過一旁的調羹,低頭吃了一口熱粥。
方才說話還正在興頭上的孫正林,卻突然間收了聲。
六座城麼……胃口確實有些大。
照這情形,這戰事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消停了。
我沉默著,低頭一口一口地喝著粥,忽聽得孫正林道:“六座城是嗎?那好,就等你拿下這六座城,再來見連永吧。”他又對我朗聲道:“溫連永,你留在軍中是觸犯軍法,趙將軍治軍嚴明,斷是不能自己犯了規矩,授人以話柄。我既然將你從江南帶出來,也必須將你帶回去。他若想要再見你,除非他當真拿下那六座城,能夠毫發無損地歸來。”
我閉了閉眼,溫熱軟糯的粥在口中都變得苦澀起來,下咽時有明顯的壓迫感。我抬手摸了摸頜下,總覺得有些腫。這一病不知何時才能好,興許隻是太累了,所以身體也要造反抗議。
我的確是要走的,即便孫正林不說這一席話,我也依舊會走。若是命定要分離,哪怕再堅持,有時候也顯得徒勞。若生來就應當在一起,那不論走得多遠,最終還是會在一起。何況我留在這裏,於他於我都無益處。
這一朝一暮的相守,讓人越發察覺到時光的可憐處。
我因擔心他而來,如今見到他好好的,便不是失望而歸。
我緩緩放下手裏的調羹,站起身,慢慢走過去。趙偱回過身,張開雙臂上前抱了抱我,良久,他附在我耳邊輕聲道:“我聽聞江南有座紅藥橋